他的土匪兄弟们满脸问号。
柴筝对阮临霜原本就有些盲目信任,既然是小阮开了口,柴筝就从坚决反对,变成了温和反对,并准备听听阮临霜想要如何的约法三章。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停留在了阮临霜身上,阮临霜缓缓开口道,有纸笔吗?
虽然宽圆是个秀才,但随身带着纸笔这种事也做不出来,最后还是打赏了一两银子,让店小二送上来的。
阮临霜抬起手腕在上面写,第一条,距离不能太近。
宽圆赶紧跟在后面问,多远算近?
让柴筝看见了就算近,阮临霜只要一开口,宽圆那满腹的胡搅蛮缠就赶紧收敛,甚至能拿出几分长辈的文雅端庄,就连那口口声声嚷嚷着读书人事儿真多的老三也很规矩,殷勤的想帮忙研墨,奈何手劲太大,上来就将砚台怼出裂痕,最后还是柴筝忙不迭救了场。
阮临霜继续:第二条,前头不管发生何事,柴筝不喊救命,不许出现。
可是宽圆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阮临霜在这一条的下面画了重点,赶紧自己咬断了话音。
他再怎么没头脑,也知道这会儿全靠阮姑娘出面,小将军才没有坚决反对自己的主意,因此得罪谁都行,就是不能得罪阮姑娘。
至于这第三条,阮临霜将笔放下,暂时还没想到,等想到了再加上去。
话音一顿,阮临霜又道,江湖人最重承诺,请各位在纸上签字画押,我会妥善保存,若是谁有所违背,到了长安城,我必定找上十七八个说书的,将此事传得天下皆知。
宽圆那张富态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刚刚他还以为这仅仅是个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转眼却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在上头签字画押。
阮临霜将这一张记满英雄豪杰屈辱史的纸张叠了叠,放入自己的袖子当中,那这一路就有劳各位了。
一屋子的大老爷们儿恭恭敬敬将小姑娘们送了出来,这会儿他们除了敬柴筝是个英雄,也开始敬阮临霜是条汉子了。
孙启府现在的精力大部分都在戴悬的身上,戴悬的脸色也很不好,两人也不知道关起房门来说了些什么,反正孙启府连找柴筝麻烦都少了,只静静站在马车旁边,眼睛似乎是看着张凡将各种必需品装车,其实根本没有焦点,孙启府在出神,为了戴悬的事情。
昨天夜里,他将戴悬揪到屋中其实没有说上什么,因为戴悬始终低头看着手,这姿势孙启府太过熟悉,因为他本身不像其它武林人士,还有兵器之类,孙启府杀人全靠这双手,因此杀人之前杀人之后,他都会过度关注自己这双杀人的利器。
此时戴悬看着手可不是一件好事,他不一定是想杀人,也有可能是要掏暗器,戴悬丧心病狂的事干得不少,招人恨的程度整个大靖除了老百姓身上刮油的一介父母官之外就属他最强,能活到这把岁数,可见戴悬确实有一点本事。
戴家的机关术孙启府丝毫不想领教。
害怕吗?戴悬很少开口说话,他才四十出头,但这副嗓音却异常苍老,听起来得有七八十岁,元巳都发不出这种破风箱般的声音。
孙启府将房门关起来后,整个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同样不讨人喜欢的疯子,戴悬没什么朋友,孙启府也是,他们本该相互引为知己,可惜彼此就像饥饿过度的老鼠,想让对方成为自己腹中之食。
戴悬又道,你是个高手,而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你要杀我都不需费力,但你不敢吧,孙大人。
说着,他两只手都伸出袖子,摊平在孙启府的眼睛底下,即便我承诺不使用任何暗器,你也不敢,因为你知道,皇帝陛下给了我一个更重要的任务,重要到你一无所知。你不过是陛下养的一条狗,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岂敢杀我。
孙启府的手指并成一线架在戴悬的脖子上,尖端锋利无比,可以轻易切断任何人的喉管。
动手啊。戴悬根本不在意,他忽然将脖子向前一凑,若不是孙启府躲得快,这一下已经能够要了戴悬的命。
孙启府看着指尖一层血迹,低声喝道,你疯了!
我疯没疯你心里不清楚吗?戴悬冷笑,我的事你管不了也不该管,需要你知道的我自然会告诉你。孙大人,你的品级不在我之上,我也不必听你的,以后这种关起门来质问的情况,不要再发生了。
戴悬十九岁,已经是灭人满门不留活口的奸佞小人,相较之下孙启府十九岁,不过是个打断人腿的乖巧少年,倘若恶人之间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那孙启府与戴悬之间隔着至少半个殷岁,因此孙启府的质问并不成功,连累挂在外面偷听的阮临霜沾了露水却收获甚少。
因此这会儿天虽然大亮,却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孙启府看起来比以往更加阴沉,他那双眼睛倏地收缩了一下,像是恍然间想起了什么,以至于精神忽然振奋起来,甚至还有闲心冲戴悬笑了笑。
戴悬不是很想搭理他,直接回身进了客栈。
气氛有些奇怪,张凡本就心眼多,他虽然一心扑在清点物资上,但刻在骨子里的小心谨慎几乎让他瞬间察觉到今日过于安静,竟连一点早上好,吃了吗这种客套话都没说。
柴筝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此时正将窗户大开着,半边身子撑在外头,本来她们这间房半个时辰前就该退了,奈何给的太多,掌柜根本不急。
在这高处,所有人的小动作都被看得清清楚楚,柴筝脸上挂着笑容,但这笑容浮于表面,她的眼睛懒散且狡黠,半晌之后才回过头,对身后的阮临霜道,戴悬恐怕不只是来找铁矿山的至少不是找外面显而易见的那座,否则我们这场胜仗打得正是时候,铁矿落入我军手中,他完成任务后,不该这么阴郁刻薄,至少不该得罪孙启府。
论心狠手辣的程度,就算是殷岁在戴悬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孙启府就更不必说了,但孙启府有他自己的手段,否则也不会短短几年时间就爬上心腹的位置,成为一代酷吏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