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想了想,而今的大靖确实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候,再有十年就只有亡国或改朝换代两种选择,既然如此还不如便宜了自家人,他苦笑一声,小阮,你不必因为我畏手畏脚。
笑了笑,阮玉璋又道,苛政之下百姓亦苦,大不了这天下就乱它十年又如何,总能挣出个海晏河清。
只要有海晏河清的那一天,就不亏。
阮临霜微微怔住,她原本以为至少一两天的时间她爹这个脑子能拐过弯来,都算是厉害的,结果一个晚上就有了结果还是在自己发表了一番过于吓人的言论之后。
阮玉璋似乎也看出了她的迟疑,又笑着道,你十岁的时候我就说过会信任你,你是我的女儿,我养育你,看着你长大,知道你不是穷凶极恶之辈,所作所为必有原因,所以我不评价,也不阻止。我站在你这一边,是愿意与你共生死,小阮,我的女儿,你既然决定去做,就一定要做到,若是输了,我府上也就两条命,还丢得起。
爹,阮临霜终于有了笑意,谢谢你。
从宫中出发,柴国公府比相府要远一点,所以柴筝到家的时候宣榜太监还没等多久,她也装模作样学小阮说要换件衣服,上下打理了一下,将沾染的露水擦干净,这才到了外厅。
赵琳琅和柴霁都在。
说实话,柴筝这次去考科举,家里人虽然知道,却没抱什么希望,柴筝哪还有什么时间看书,漠北那种地方,连造纸的草都不长,她回来的时候又重伤,到现在还天天喝药,考科举考个全家清静了不得了,竟然还有宣榜的太监上门?
柴霁再三确认有没有走错门他甚至一本正经指着旁边狗窝道,这里还有户人家,是不是因为挨得太近,所以没看到?
宣榜太监到最后都给弄得开始怀疑自己。
柴筝进来时就看见他坐在自家椅子上挠头,嘴里还叨咕着陛下说得是柴国公府小公爷啊,难不成竟有好几个小公爷?
天下间,只有我这一个柴国公府小公爷,柴筝很自然的走向宣榜太监,说吧,什么时候君前奏对。
宣榜太监刚开口想说恭喜考中殿试前三被截了道,心里堵得慌,他满脑子的问号,怎么柴国公府的人都神神叨叨的。
柴筝却以为这太监耳背,于是凑上去又重复了一遍,请问,什么时候君前奏对?
小公爷,您轻点声,我不聋!那太监被柴筝吼得有些耳鸣,因此声音也不自主的提高了,前厅里两个人声嘶力竭的对吼,明天辰时会有轿子来接!
好,多谢告知。柴筝后退一步,不再继续戕害这太监的耳朵。
这是红包,柴霁再嫌弃自己妹妹这副不学无术的嘴脸,也还是充分发挥了管家翁的作用,已经支出两张银票装在红包中,多谢公公带来的喜气,小小意思还望笑纳。
柴霁给的红包可不小,每一张都是一百两,两张就是两百两,这太监是个人精,手一捻就知道是多大的票面,于是含笑道,应该的应该的,柴大人客气了。却也不见推拒,还是把银票收了。
其实每年宣榜都是撞运气,谁也不知道这榜上有名的书生们家里是个什么情况,至于谁去谁家也都是上头指定,虽有红包却不是个肥差,这太监一共宣榜四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银子。
对了,看在银票的面子上,这太监当然愿意多说两句,前三甲除了小公爷,还有阮大人家的姑娘以及一位艄公的儿子,住在郊外,叫他当时只不过瞥了一眼,虽然看清了却没记得住。
叫郑清和。柴筝忽然道。
小公爷怎么会知道?自进入柴国公府,这太监就一直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当柴筝准确无误将这个名字说出来时,他脸色都变了,只想拔腿离开此处。
柴筝知道郑清和的名字当然不是掐指一算,她没有夭夭的本事,只不过当年老巫衡就说过无辜被杀的艄公有个儿子,他会成为大靖的榜眼,阮临霜去两江之地后,柴筝横竖是无聊,于是派人打听过,艄公确实有个儿子就叫郑清和。
只是自艄公死后,郑清和就一心要找到凶手,以至于性情逐渐偏执,有些是非不分。章大夫跟他同村,曾提到过两次,据说郑清和处事极端,考上秀才后当过几年师爷,替县令梳理案件时,常常是偷窃者死、造谣者死,自家门口骂街也是死犯罪无大小,一律判死。
县太爷实在受不了将他辞退,但郑清和背后似乎有位贵人,一直资助他读书,所以丢了饭碗,郑清和又不擅耕作,还是有闲钱继续请先生教书。
柴筝上辈子与这位榜眼只有一面之缘,点了榜眼之后似乎是外放到两江了,两江之地皆是重镇,当年阮玉璋就是从总督提为宰相,倘若不是后来大靖四分五裂,郑清和的前程恐怕比阮临霜都要平坦。
出神半晌,那宣榜太监已经离开,家中老少四条视线齐齐落在柴筝的身上,赵琳琅先开口,我家筝儿竟然是个神童。
不敢不敢,柴筝心虚,她赶紧将锅都扣到自己尚未回转的亲爹身上,我在漠北的时候,爹对我的要求极高,所以边打仗边读书,娘,你不知道,我眼睛都快看书看坏了。
赵琳琅虽然嘴上说不是护短的娘,闻言却将脸一拉,他自己也就考了个举人回来,怎么好意思让女儿文武双全。
几百里外,还在往京城匆匆赶的柴远道莫名打了两个喷嚏,他寻思着不妙,准是柴筝那丫头又在背后说我坏话了。
头甲三名的名次虽然还没定下来,但已经传得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阮临霜与柴筝离开这里太久,除了老臣,就连一些新上任的官吏都未曾听闻,只是觉得这姓微妙,仔细一打听,才知道确实是那两家的孩子,还是女孩子。
才高引人妒,扬名天下的同时也诞生了不少风言风语,甚至还有将多年前柴筝违抗军令,将未来太子妃私自带出京城多年不归这种陈年旧账翻出来说的,声嘶力竭着要给小公爷与太子妃捏造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
这些人心里知道这些都是莫须有,只是想信口雌黄先毁了对方的名声,可惜柴筝跟阮临霜是真心实意的欺君罔上,就差往自家门口插块招牌,写着赵谦与狗不得入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