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倒抽了一口凉气,倘若赵谦真的在意,即便刚开始不会对薛毓下手,也难保之后不出变故。
那军师为何同我说时机已到?张凡受了一场惊,轻易不肯放过柴筝,非得让自己安心不可。
你也去了两江一趟,没发现那里已经动荡不安,即便无人煽风点火,离崩毁也只差一根稻草吗?柴筝摇了摇头,小伙子,你还差得远呢。
自家将军并军师是妖精吗?漠北两江千百里,这都能知道?
阮临霜兴许真是个妖精,但柴筝却能保证自己不是,她只不过托了上辈子的福,提前知道这一年春,长江水泛滥,粮食养天下的两江之地会再度爆发洪灾,赈银层层克扣,百姓流离失所哀鸿遍野,这还只是前夕。
至秋,大部分农田颗粒无收,两江要供给边防粮草,除非朝廷有令,否则不能像其它省份借调,现任两江总督又不够果敢,依然按田亩征税,佃户已经毫无活路,军中也多日不见粮食,战马都饿死许多,终于土匪、流贼、暴民、逃兵遍地都是,为了活下去杀人放火甚至抢劫州府,朝廷不得不派兵镇压,足足闹了有三年时间,才重新归于稳定。
这次□□也对当时大靖造成了巨大的损失,若非如此,后来也不至于整个江山脆弱如一张纸,随手一撕,就崩裂成无数份了。
小阮挑得这时候正是人心上下浮动之时,只要有一点火星子,就能燃成燎原之势。
张凡,我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柴筝板正着脸严肃起来。
别别,张凡现在最怕小将军揣着一脸端庄,他赶紧道,有事小将军尽管吩咐。
再过几天,这天下就要乱套了,长安城也不能幸免,柴筝道,我家中老小,包括我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哥哥,都劳你看着。
是,属下得令!张凡并腿抬胸,过一会儿又道,小将军,你真的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吗?身为臣子犯上作乱,就算能够成功,以后青史留名也必不好看。
我图的不是好看,我图得是十几年前赵谦欠我的一笔血债,以及柴筝面色缓和下来,她笑道,你从凉州出来,也见过这从北至南无数风景和民生,京城的朝廷换了,底下的朝廷仍是先帝晚年留下的烂摊子,早就腐朽不堪不能重用。当今圣上却只因没有传位诏书,一心想坐稳皇位,对此视而不见。
所以我还图安居乐业,人人都有饭吃,远在边关的士兵不必忍饥挨饿也不必枕戈待旦,以后我老了,归于山水间做个普普通通的农忙人也能养活自己。
人生一世,总该有些济世救民的愿望,既然我能做到,何必畏首畏尾。
张凡常常觉得自家将军不像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她的眼界太高太广,就算是站在紫禁绝顶上,也看不到她所见过的风景。
将军,张凡这次没带上那个小字,他少年气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笑容,王碗说得对,我们是您带出来的兵,不管你要做什么,哪怕遭世人唾骂,我们也会给您垫道,您放心往前走。
这番话,倒是有了他以后杀伐果断、冷静自持的影子。
柴筝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来回这么远的路你也该累了,去休息吧。
张凡这才离开,空落落的院子里又只剩下柴筝一个人的影子,天上有阴云,夕阳坠下四面无光,但她的眼睛却是敞亮的,像是夜雨绵绵的行刑夜,雷电落下,请她喝酒的牢头恍然看见的那瞬间
是双小姑娘的眼睛,年轻而辉煌,恩仇藏了十数年,终于见了天日。
夜过的快,几个时辰后,当今状元郎的姓名就传遍了整个长安城,礼部亲自安排的带花□□,屈居榜眼的郑清和作陪,柴筝寻了一下,没看见小阮的身影,据说是大婚在即,太子妃需要时间准备,就不来掺和了。
没有小阮,长安城这些路就没了十分意思,柴筝骑着马,周遭看热闹的不少,真正服气的却不多,郑清和虽然看起来是个年纪轻轻的老学究,却相当心细,他瞧出了状元郎兴致不高,于是驱马向前两步,与她并排,开口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应付这样的场合。
哦。柴筝有些敷衍,过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欠这人一道命,于是又转过头来问,那你喜欢什么,我送给你。
郑清和心想,我跟小公爷就是两个时辰都不到的交情,那两个时辰还在跟当今圣上说话,且不论那天我表现的极差,就算惺惺相惜,也不至于熟到这个份上啊?
人心隔肚皮,柴筝听不见他肚皮下的这些弯弯绕绕,见他半晌不搭腔,便又道,要是现在没有,也可以留着慢慢想。
我与小公爷都不算朋友吧?郑清和倒是坦率。
兴许以后会是呢,柴筝话刚出口,忽然想起些什么,脸色紧跟着变了,有件事想问你我听说郑兄家中并不富裕,是受人资助才能一直读书,不知这背后资助之人是谁?
郑清和显得有些警惕,小公爷打听这些做什么?
也没什么,那日君前奏对,看见郑兄穿得鞋不同寻常,方才又看见您头上戴的这道冠,柴筝指了指,我见过这道冠,所以有些好奇。
柴筝当年才两岁,重生后第一次见到赵谦,他的头上就用着一顶白玉冠,冠形如筒,上面以浮雕刻着长亭与仙鹤。
帝王用过的贴身物件不会轻易赏赐给人,但此时郑清和头上的也是白玉冠,玉质相同,技艺相同,只是他这只寓意不同高树之上停了一只鹧鸪。
先是鞋,又是白玉冠,郑清和与赵谦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关系,只是赵谦怎么也算郑清和的杀父仇人,将这孩子养大有何好处?不怕郑清和得知真相给自己一刀?
还是说那红眼的祭司看见过什么,所以赵谦才会提前将郑清和圈养起来?
柴筝忽然将马停在路中央动也不动,那马虽然是宫里养的好马,但此时柴筝全身上下无声无息地散发出一阵杀气,那马吓得腿肚子打颤,别说走道,还能站着都算了不起。
小阮杀了自己,柴家以谋反罪论处,赵谦将所有黑锅扣给了木桑祭司,随后要杀小阮灭口,小阮的死才是终结,因此万万不能出错,赵谦每一步都这么谨慎,他一定会算好谁去杀小阮才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