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戛然而止。
以往创作起来忘我的根本感受不到时间流逝感受不到外在一切的徐汀兰,突然莫名其妙就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
这甚至可以说是她生平第一次。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清醒过来。
她放下画盘画笔,在五颜六色的围裙上蹭了蹭手,这才过去轻轻推了推顾朔风。
去床上睡吧。
顾朔风睡得很浅,这种难受的姿势,换谁也不可能睡多死,可她并没动,依然呼吸绵长地闭着眼。
徐汀兰无奈,只能试着去扶她起来,可才刚一动,顾朔风身子一歪,歪在了她怀里。
徐汀兰僵了下,顾朔风脸颊暖暖的温度,隔着厚厚的围裙根本感觉不到,可她却觉得整个小腹仿佛都烧了起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斜咬着下唇,僵站了片刻,心一横,搂肩揽腰,勉强将她扶站起来,跌跌撞撞朝昏暗暗的大床走去。
眼看就要到床边,顾朔风突然踉跄了一下,徐汀兰也跟着踉跄了下,还没等站稳,只觉天旋地转,呼咚一声,她重重跌躺在了松软的床边,顾朔风也跟着跌趴过来,正正压住了她。
徐汀兰脑中嗡地一声,半天都是一片空白,四肢僵硬的几乎打不过弯,半天才勉强抬手推了推身上一动不动的顾朔风。
陈,陈希瑶?难以控制的舌头打结,你,你醒了吗?你,你先起来。
身上的人没动,只是脖颈依稀有潮热的气息氤氲。
汀汀
徐汀兰僵着唇角,勉强道:听?听什么?
对不起
对,对不起什么?
我骗了你对不起
徐汀兰轻吁了口气,醒了就起来吧,压得我有点难受。
身上的人依然没动,只是埋在颈窝的脑袋蹭了蹭,那潮热感更重了。
我其实不是什么好人我很坏我自己都讨厌自己
徐汀兰的僵硬已经彻底消散,再度推了推她。
你先起来再说,我不画了,我听你说。
顾朔风摇了摇头,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离你这么近,你让我把话说完。
问:如果一个觊觎你的男人趴在你身上蹭在你颈窝搂着你的脖子撒娇耍赖不肯起来你会怎么做?
答:一脚踹得他更名改姓叫李莲英。
这话可不是顾朔风答的,而是徐汀兰从小接受的教育。
徐老爷子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告诫自己娇花般的宝贝女儿:要是有哪个坏叔叔敢占你便宜,别客气,照着这儿使劲儿踹,踹坏了算爸爸的。
眼下,坏叔叔换成了软妹子,她该怎么做?同样的招数能管用吗?
徐汀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些,她心跳的很快,快到呼吸都受了影响。
她想推开顾朔风,却又好奇她到底想说些什么。
反正都是女人,趴一趴也没什么的吧?
她到底骗了自己什么?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朔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鼻塞道:我其实不是什么销售点的零售员,我和王建飞都在总公司,我是客服部的。
哦,客服部。
还没彻底从创作中抽离出来,脑子有些混沌的徐汀兰迟钝了一秒,突然反应过来!
你早知道王建飞结过婚了?!
埋在颈窝的脑袋点了点。
徐汀兰不可思议地微微睁大眼,那你为什么要撒谎?又为什么接近我?你你真是想骗我离婚再和王建飞在一起?不,不对,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什么要主动告诉我这些?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终于终于终于终于绕回正途了!
埋首的顾朔风无声叹了口气,把之前早想好的台词声情并茂地描述了一遍。
徐汀兰眼神闪烁着,愕然道:你的意思是,你和王建飞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他和张总很熟,你想凭借他在公司站稳脚跟?
对,我怎么可能喜欢王建飞那种狂妄自大还满肚子稻草的渣男?
徐汀兰还是有点消化不了,你是怎么第一眼就认出我的?你在酒店演那出戏,又怎么跟王建飞解释?
我第一眼并没有认出你,毕竟你早就淡出大众视野,我记忆里只有你九岁的那张获奖照片,我当时只是看着你眼熟,然后听到王建飞喊你的名字,我才惊觉是你。
至于那出戏,那也不算是戏,我是真的很伤心,因为王建飞跟我说,他老婆是个蛮不讲理的泼妇,仗着家里有钱,总是欺压他。
我认出了你,当然知道他在撒谎,我虽然想在海城好好发展,可也不想真的去伤害一个善良的女人,尤其是你!
顾朔风突然收紧了搂在她脖子的手,声音隐约有些颤抖。
我知道我很坏,我罪不可恕,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该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我已经遭了报应了,我失去了工作,伤害了我最不想伤害的人,还还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喜欢女人,不,不是喜欢女人,是喜欢你,只有你!我只喜欢你一个!
徐汀兰轻捶了捶额头,她脑子很乱,说不上是被骗的愤怒,还是别的其他。
这个女人骗了她,她真的是小三,她破坏了她的家庭!
她应该恨她的!
可就算恨了又能怎样?王建飞不找她还会找别人,那天在电梯他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他根本就不觉得这是错的,他不仅理直气壮,甚至还有点骄傲!
陈希瑶有没有骗自己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看清了王建飞的本质,她绝对不可能再继续跟他在一起。
幸好,幸好还没有孩子,不然痛苦的就不止是她一个了。
徐汀兰选择性忽略了顾朔风的告白,藕白的手臂挡在脸上,疲惫道:很晚了,我想睡了,起来吧。
话音落下许久,怀里的人纹丝没动,甚至搂她搂得更紧了些。
徐汀兰这会儿真的没有多余的心思考虑她,她觉得疲惫,难以言喻地疲惫,她虽然不恨陈希瑶,可原本好不容易升起的那一丝好感,还是湮灭了。
没有谁喜欢被骗,尤其是这种毁天灭地的欺骗。
她的家没了。
而陈希瑶不是无辜的。
顾朔风不起来,徐汀兰也有些恼了。
说你呢,起来!
你别逼我推你,我下手没有轻重!
陈希瑶!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食物链顶端的人类。
徐汀兰深吸一口气,压不住的邪火,突然狠狠抓住顾朔风的肩膀,猛地推到一边儿!
从来没有那么利落的动作,那么行云流水的起身,她从推她到走到门口几乎只用了一秒,一气呵成。
砰的一声,猛地带上卧室门,徐汀兰一路急走进了洗手间,同样砰地一声关上门。
按着洗手台喘了好一会儿气,她才抬手按开了亮白的顶灯。
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发丝凌乱,脸侧还有几抹云白的颜料,这是画顾朔风眼底影像用的。
当时陈希瑶眼里映着的是一身白裙的她。
徐汀兰闭了闭眼,打开了水龙头,刚想探手取毛巾,突然瞟到了镜子里映着的肩头。
原本柔白的肩布色泽浓沉,探指摸了下。
湿的。
这是顾朔风刚趴过的位置。
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