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是囚禁我的牢笼,任我如何破坏都会恢复原状,我费尽心机也没能逃出,便想着,或许大道飞升便能离开。
可我如今飞升也有一万余年,我依然被困在此处。
我飞升了,她也飞升了,她超脱这世界,成了我无法抗衡的存在,她亲手画的牢笼,也随着她的超脱越发坚固。
我想过死,死了便能离开,可若是我尚未飞升之际还有可能,如今我已是仙体,死都成了奢望。
这女子竟是成道仙人?!
栖烑诧异的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方才只觉得她境界高窥不出端倪,这会儿细看,果然仙气缭绕,气质绝然,非半仙修士能有。
栖烑听那那女子说完,这才抹掉冷汗挥出小字。
【前辈之前说,苏成仙死了你便能解脱,她与此事有何关联?】
有何关联并不重要,横竖你离开这里便会忘掉这里的一切,就如你来时忘掉外面的一切。
【既都忘了,我还如何帮前辈杀人?】
女子依然单臂挡着眼,空闲之手随意一挥,阁中书卷飞旋而起,排着秩序飞入女子鬓边花钿,那是朵精雕细琢的木兰花,翠绿的叶片,奶白的瘦长花瓣,晕着淡淡的暖光。
女子摘下那花钿,随手一丢,正丢入栖烑鬓间,牢牢簪入发髻。
你会忘了一切,可这木兰花钿却会提醒你,有人赠你珍宝,只托你杀一个你本就恨之入骨的仇人,不过举手之劳顺势而已,于情于理,你都不会拒绝。
这倒是实话,之前翻涌在心头的恨意,栖烑记忆犹新,她这般恨那苏成仙,自然不会手下留情。
只是栖烑还有疑惑。
【这两万年来,难道没有旁人来过?前辈为何不托旁人相助?】
女子靠着美人靠,玉臂遮眼,只留红唇半点晕着廊外雨光,她似是有些倦意,声音也懒散了几分。
她乃纯阳之体,画出的牢笼自然也是纯阳牢笼,只有纯阴之体能自由进出,旁人根本进不来。
【纯阴之体?】
不错,纯阴之体,就是外面那些人说的九阴坤体,开天辟地以来,有史所载的不过区区两三人,极为难得,你是我见过唯一一个。
顿了下,女子莫名其妙又补了一句。
纯阳之体也极为难得,她也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
栖烑摸了摸头上木兰花钿,起身抱拳。
【多谢前辈赠宝,不知前辈尊姓大名?晚辈刻在书简牢记于心,绝不会忘。】
女子摆了摆手,交易罢了,无需感谢,名讳就更不必了,实在多余。
栖烑见她不想说,也没追问,再度抱拳。
【若无他事,晚辈便告辞了。】
女子虽一直遮着眼,却丝毫不影响交流,仿佛栖烑挥出的幽蓝小字直入了她的魂灵,一切了然于胸。
去吧。
栖烑转身离开,绕过雕栏拐角,迟疑了下顿住脚,又回头描出一行小字。
【前辈说她恨你,我倒不以为然,若真恨,为何不将你挫骨扬灰,反而困在这鸟语花香的亭台水榭?若换做我恨一人,即便不能让她神魂俱灭,至少也要将她堕入阿鼻炼狱。】
美人靠上的美人明显滞了下,挡在眼上的凝白指尖依稀在抖。
栖烑并未多留,转身离去。
弦十绕了好大一圈回来,栖烑不见了,明煊的尸首也不见了,原地只剩他留下的疗伤阵还苟延残喘着最后一点余威,他盖在栖烑身上的中品法衣也被丢在草丛。
弦十捡起法衣拍了拍,丢进乾坤袋,御剑而起,居高远眺了一圈,隐约可见远处有人影晃动。
他御剑追去,远远便喊:栖烑!你去哪儿?
栖烑抱着顾朔风一言不发走着,一袭青衣,裙摆银竹栩栩如生,浮动着缭绕仙气,后背隐隐透出腥色,祖师棍造出的伤无药可医,只能慢慢自愈,好在其他伤口都已痊愈。
只是栖烑的脸色依然极差,两眼通红,目光呆滞,下颌线条绷得极为坚硬,让人忍不住担心她的牙咬得太紧,一不小心绷断牙根。
弦十叹息了瞬间,忽而瞪大了眼,上下打量着那青衣,越看是越震愕。
这,这这你这哪儿来的月幽篁?四海八荒依稀只梵机老人有这么一件,怎的穿到了你身上?还是说我认错了?不,不能错,这银竹瞎子傻子都认得出来。
栖烑并不理他,只木着凉白的脸,一步一步朝前走着。
弦十看了眼她怀中仿佛睡着般的尸首,微叹了口气。
你的剑丢了吧?来,上来,你想去哪儿我载你去。
栖烑避开他伸来的手,倔强地继续往前走。
弦十无奈,干脆也下了剑,陪着她徒步而行。
栖烑一路走到崖壁边,越靠近崖壁越是寒冷,草地渐消,白雪渐厚,雪松延绵百里,自崖下长到崖壁,抬眼望去,满壁都是松冠,人间难得一见的奇景。
栖烑选了雪最厚一处,小心地放下尸首,弯腰开始抛雪。
我来帮你!
弦十一个灵诀过去,雪坑便挖下去尺余深。
栖烑趴在雪坑边,静默了片刻,转身一声不响抱起尸首绕到了另一处,重新俯身去挖。
弦十算是看明白了,栖烑这是不想假手他人。
弦十盘膝坐到了雪堆,既然帮不上忙,干脆闭眼打坐,这么浓郁的灵力,实在是再适合修炼不过了。
扒雪声沙沙在耳畔,弦十气沉丹田,渐入佳境。
再睁开眼,雪坑四四方方,明煊埋入其中,清透水波自栖烑指尖流入雪坑,着地便凝结成冰,层层叠叠将明煊冻在其中,冰面与雪坑齐平。
栖烑收了灵诀,俯身趴在那恍若无物的冰面,呵气氤氲,模糊了冰下明煊的面容,也模糊了栖烑凉白的脸。
弦十一辈子的气都要在栖烑这边叹完了。
他又叹了口气。
这里我已探查过了,没有出路,除非大道飞升,否则这辈子都甭想离开。
好在这里灵气充沛,非常适宜修炼,我寻了一圈也没寻到轩辕子,大约他并不在这里,咱们刚好安营扎寨,权且在此修炼,反倒比山下更安全些。
我观这里有不少灵鱼灵果,还有珍贵灵草,对助长修为都极有裨益,咱们
不等弦十说完,一卷书简直砸到了弦十脸上。
弦十哎呦一声,毫无防备竟被砸个正着,金丹修士没躲过筑基修士小小一击,说出去还不得笑掉旁人大牙?
你干嘛?!
【滚!】
明明只是书写出的小字,却带着夺人的气势,单看着就让人脸疼。
弦十一路跟着她,为她担惊受怕,还险些葬身河底,结果就换来这么一个滚字,还不是用嘴说出来的,弦十难免有了些小情绪。
你金口玉言你多金贵!
我一金丹修士我倒贴你你还嫌弃!
我贱不贱啊我?!
呸!
什么贱?我才不贱!
念你刚失了师尊心里不痛快,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一般见识。
弦十起身要走,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中书简,这一看不要紧,当即目瞪口呆,人都差点傻了。
这,这这这这是《嗀窫集》?传说中那个《嗀窫集》?不会是假的吧?
弦十翻看了几眼,实在也看不出真假,视线不经意瞟到了栖烑那月幽篁上,银白的竹纹暗光流动,这可绝对假不了。
知微见著,这《嗀窫集》的真实度瞬间提升了不少。
你哪儿来的这些?弦十一个激灵,你该不会见到轩辕子了吧?!!
话音未落,栖烑突然凌空探手一抓,那书简咻得飞回栖烑手中,随手塞进了她鬓边的木兰花钿。
弦十这才可是真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