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本该安静下来的赤焱剑,兀自发出微微剑鸣,这是本命仙剑与主人的羁绊感应。
顾朔风朝一旁歪了歪头,尽量离那剑远一些,剑身实在太烫,头发都快燎卷了。
劳烦前辈挪一挪你的剑。
栖烑坚定道:你的剑。
顾朔风摇头:感谢前辈赠剑,晚辈已有本命仙剑,用的很趁手,实在没必要多前辈所爱。
栖烑阖了阖眼,摸了摸鬓间的木兰花,唰啷,抽出一把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长剑,轻轻一送,茯苓剑嗖得腾空而起,嗡嗡剑鸣乍然而起,与栖烑眉心光晕交映生辉。
然而,赤焱剑的剑鸣也始终未停。
这乍一看好似没什么问题,可但凡修仙的都知道,本命仙剑可以更换,却不能同时拥有两把!
茯苓剑本就是栖烑本命仙剑,方才明显也是栖烑调动其发出剑鸣,栖烑根本没与赤焱剑结契,赤焱剑真正的主人始终都是明煊。
栖烑之前之所以可以随意操控赤焱剑,只是单纯凭借她高深的修为暂时驯服了剑而已。
难怪方才栖烑突然咬她,这是深知她的脾性,诱她出招,只要主人有灵力波动,剑便会引起共鸣,除非主人回应,或者被人强制截断,否则便会一直嗡鸣下去。
好你个栖烑,敢算计我?!
顾朔风微蹙眉心,千算万算,没算到栖烑会捡她的剑,更没想到捡了自己用,用了不结契还天天拎在手里!
这么说,她其实早在囚洞就暴露了,并不是之后她刻意留下破绽暴露的。
在囚洞时,她曾祭出灵力化作流光离开,那时赤焱剑必然就给了栖烑反应。
只是栖烑当时应该是过于震惊,不敢相信,所以强迫自己按捺住了。
栖烑忍到客栈,冷眼看驰钰他们同她打斗,虽然大家都是默契的冷兵器时代,可使用仙剑本身就需要祭出些许灵力,她打斗的过程,赤焱剑必然一直在细微嗡鸣,更别提后面她又发了心魔誓言,动了更多的灵力。
之后栖烑跟了她一路,她御剑而行,自然也是动了灵力的,赤焱剑必然也是反应了一路。
难怪栖烑钻进她的客房,不修没有任何反应,不修一直站在剑上,又怎么可能没察觉?
顾朔风深吸了口气,总算明白大姐为什么那么兴奋。
虽然稍微超出了点掌控,不过不要紧,大方向还是和预期相同的。
这剑怎么会对我有反应?
顾朔风愕然地看了看栖烑,又看了看赤焱剑,勉强在栖烑的禁锢下歪身拔|出长剑。
怪哉,实在怪哉。
顾朔风摩挲着为主人颤抖的剑身,暖暖的灵力缓缓晕起,赤焱剑得到了主人回应,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栖烑目不转睛望着她,眼底噙着委屈的眼泪,不,不止委屈,还有伤心,疑惑,痛苦,压抑还有几乎恨不得一口将顾朔风吞掉的浓浓相思!
师尊还是不肯承认吗?
顾朔风扬手长剑归鞘,幽幽长叹,揉了揉栖烑柔软的发丝。
我若说,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是明煊,你可会信?
栖烑重重点头,眼尾熏得通红。
师尊说什么徒儿都信。
方才你问我可曾失忆,我的确失忆过,我的师尊道清仙尊告诉我,大约一千多年前,我在一次试炼中经脉逆行,险些丧命,伤愈后便失了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师尊告诉我的,师尊说我身子骨差,不准我离开洞府半步,还在洞门口布了结界,我在洞中待了千余年,直到一个月前才被准许下山历练。
一千多年未见,栖烑现在看顾朔风怎么都看不够,恨不得她多说些话,这样才能更深刻地感受到她的的确确还活着,这不是又一场梦。
栖烑搂着顾朔风纤细的腰肢,垂眸望着她的面庞,初见觉得极其平凡的脸,这会儿却觉得美若天仙,只要是师尊,长什么样她都喜欢的不得了。
师尊要我来这李家镇,说是镇外有个夹竹林,林里有邪祟,还说那邪祟十分厉害,要我用秘术伪装好,先探一探虚实,他们很快便会过来增援。
可我左等右等,不见他们过来,偷偷发了传讯符也没有回应,囚洞还有两人,我怕我走了没人护着他们,自己修为有限,又不确定带着他们一起能不能顺利逃走,正心急如焚不知如何,碰巧你来了。
你修为深不可测,我原本并未看出,直到你显出真身,我才知你不简单,这才放心离开。
你怀疑的没错,我的确是可以发个传讯符的,只是之前发的都没有回应,我实在忧心,就想回去看看。
我行到半路便收到了师尊的才传讯,让我在林外待命,我不敢违背,只得又赶了回来,在夹竹林等了许久,察觉到洞中打起来了,顾不得再等,这才进了洞府。
你说元圣宗被迫俯首称臣我没有反应,我真的没什么感觉,我就像在听别人的事。
或许或许是因为失忆,我对宗门没什么感情,就连师尊也很少见到,淡薄得很。
之前在客栈不敢说实话,是怕你们更加怀疑我,毕竟说自己失忆什么的,实在是不像真话。
说罢这些,顾朔风小心翼翼望着栖烑,问道:我说这些,你信吗?
栖烑点头,眼泪勉强噙在眼眶,一个字也不敢说,就怕牙劲儿一松,眼泪不听话掉下来,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实在太丢脸了。
可她又舍不得转开视线,她想看着师尊,丢脸也想看着师尊。
看得越久栖烑越怕,太美好太幸福,总怕下一个眨眼师尊就消失不见,就像每次喝醉做梦似的,每次醒来都是痛彻心扉,每次痛过还会再喝,只有喝醉了才能在梦里见到师尊。
顾朔风本想继续编,可看着栖烑泫然欲泣却偏倔强忍着的模样,手不停使唤就抬了起来,轻轻盖过栖烑薄薄的眼皮。
栖烑下意识阖了下眼,眼泪瞬间滑落,晶莹如松尖露珠,像是淌在了顾朔风心底,整个心窝都湿漉漉的。
想哭便哭,憋着忍着才是傻。
师尊不嫌徒儿没用吗?
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这才是真性情,想哭不敢哭,想笑不敢笑,那岂不成了虚伪?
栖烑脸不受控制地皱了下,突然一把搂住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大珠小珠落玉盘,滴滴答答浸湿了顾朔风的衣襟。
师尊!师尊!师尊!徒儿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
徒儿每日都在后悔!后悔没早点开口说话,没早点唤师尊一声师尊!
徒儿本想了断了随师尊而去,可徒儿不甘心!徒儿还没替师尊报仇!徒儿更怕死了会不记得师尊!徒儿想永远记得师尊!想追随师尊的转世,永生永世不离不弃!
徒儿
栖烑像是被掐住了喉咙,声音戛然而止,如开闸水库突然被挡了堤坝,连呼吸都凝滞了。
顾朔风等了半天不见她再开口,迟疑着拍了拍她的窄瘦的背。
栖烑?怎么了?
栖烑缓缓抬手,无声无息掐了个轻身诀,眼泪骤然消逝,只剩下通红眼眶。
她歪头埋入顾朔风颈窝,深深吸了口气。
不对
味道不对
她的师尊不是这个味道
栖烑颤巍巍撤开身形,上下打量着顾朔风,看了她的手,顺着手又看了手臂,又看了脖子耳朵,还有半露的一点锁骨。
明明明明就是师尊。
师尊的每寸肌肤她都了若指掌,这明明就是师尊,可为什么味道不一样?
是因为在元圣宗待了太久,所以味道也跟着变了?
对,一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