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像她这样不被父母喜爱的孩子都会这么认为,会自咎自责,甚至自我厌弃。
裴霁会尽力转移注意力,把精力放到她热爱的研究上去。
用热爱驱逐消沉,这是很好的办法。
她整理完冰箱,就去了书房。
她工作了很久,才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她很清楚,这只是一时的,问题依旧存在。但裴霁并不在意,因为她深知童年的影响很难根除。
等她从书房出来,外边天都黑了。客厅的灯没有开,城市的灯光从窗外照进来,让室内隐约可视物。
裴霁愣了一下,才想起,过了晚饭时间了,宋迩在哪里?
她正要开灯,却扫见沙发上有个人,正在沉睡。
裴霁收回按在开关上的手,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宋迩在沙发上蜷成了小小的一团,她怀里抱着一个抱枕,睡得很熟。
是等她等得睡着了吗?
裴霁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她不敢开灯,就着隐约的亮光,去了宋迩的卧室,取了一个薄薄的小毯子来,替宋迩盖上。
毯子盖得太上,蒙住了宋迩的鼻子,影响她呼吸了。裴霁伸手想把毯子折下来一点。她的指尖无可避免地碰到了宋迩的脸。
她的皮肤很软很滑,裴霁感受着指尖的触觉,但并没有想得太多,正要把毯子往下压一压,宋迩睁开了眼。
这一瞬间,裴霁感觉到她的呼吸都停止了一般,心狠狠得跳了一下。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紧张,因为她只是担心宋迩感冒,给她盖个毯子,这是合理的行为。
裴霁却屏住呼吸,心跳也加快了。
教授宋迩发觉了身边有人,可她一点也不害怕,软软地叫了一声。
裴霁张了张口,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应答:嗯。
宋迩笑了一下,她坐起来,长长的头发散下来,身上的毯子也滑下了一点。也许是因为刚睡醒,她显得很粘人,有些娇气地伸出手想要找裴霁。
裴霁迟疑了一下,才把自己的手递到宋迩的手心,任她轻轻地握着。
宋迩显得很满足的样子,问:你忙完了吗?
忙完了。裴霁回答,她想为忘了时间,错过了晚饭道歉,可她心里又隐隐地感觉到,现在最好不要说太多的话。
没有灯,客厅是暗着的,裴霁看到宋迩的脸庞在黑夜的阴影里,看上去很柔和,也很漂亮。
宋迩看不见,不知道没有开灯,她的眼睛是对着一个虚无的地方的,只偏过耳朵去听裴霁说话。她沉默了一会儿,依旧握着裴霁的手,说:那个很重要的奖项,国际免疫学的大奖,我没能去颁奖现场,真遗憾。
裴霁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获奖的时候,还不认识宋迩,宋迩理所应当不在现场,没有理由遗憾。她弯下身,缓缓地坐到宋迩的身边。
宋迩感觉到了,轻轻地挪过去了一点,与裴霁靠得近了些,她接着说:我听一个人说,那个奖非常非常厉害,获得提名都很难得了。她还说,那个大奖从来没有颁给过像你这么年轻的科研人,所以你的获奖几率几乎是零。我当时觉得很遗憾,但又想,如果是裴教授的话,就不一定了,如果是裴教授,她也许会改写历史。
宋迩说着,眼眸弯弯的,她想到了那时的场景。
她穿着光鲜亮丽的晚礼服,却走错了宴会厅,邂逅了一个,很呆很呆,却又很厉害的人。她在宴会厅的角落里偷看她。她从来都是所有场合的主角,但在那天,她在角落里偷看那场晚宴的主角,让自己沦为不知名的配角。
裴霁本来想问告诉她这些的那个人是谁,但转念一想,应该是裴艺吧。
她是裴艺的女朋友,裴艺告诉她家里的事时提到她也很正常。
后来,裴艺告诉我,你真的得奖了,成了世界级的免疫学家。宋迩很开心的样子,又夸奖裴霁,你怎么这么厉害呀。
裴霁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确定了,真的是裴艺告诉她的。
可惜,那时候,我已经瞎了,所以不能亲眼看你获奖,也不能去网上搜你获奖时拍的照片。但我知道,有一张照片很有名哦,传遍了全网,我让裴艺帮我保存好了,等眼睛复明,我就能看到了。
裴霁说:好。
大概是不满她这么简洁的回答,宋迩说:好冷漠。但握着她的手,却紧紧的,像是说什么都不会放开。
裴霁沉默了一下,宋迩也跟着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宋迩笑了笑,有些无奈地问:裴霁,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裴霁答得很快:不会。
上次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吵,你还说一点点的。宋迩很记仇,也记得裴霁说过的每一句话。
裴霁也觉得奇怪,上一次问到现在才过去没多久,但是她真的已经不觉得宋迩吵了。
现在不会了。她告诉宋迩。
宋迩像是很高兴,但她还是说:如果你觉得我烦,讨厌我的话,一定要告诉我,我很笨,还看不见,你不说的话,我不会知道的。
裴霁说:不会的。她现在和以后都不会讨厌宋迩。
宋迩点了点头:那我记住了,你说过不会讨厌我的。
嗯。裴霁肯定地说。
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宋迩渐渐清醒了,裴霁应该去开灯,然后准备晚饭,可她却不想动。
宋迩也没催促她,她似乎也很喜欢这么和裴霁坐着说说话。而且宋迩像是有聊不完的话题,她照旧握着裴霁的手,又问:你读书的时候,一直这么厉害?一直跳级吗?
裴霁没有回答她前一个问题,因为答案会很不谦虚,她回答了她后一个问题:跳级过很多次。
那你为什么会选免疫学呢?宋迩又问。
这个问题很好答,裴霁很认真地告诉她:因为细胞很可爱。
宋迩看起来是想笑,在影影绰绰的夜色里,她的样子很好看。
哦,我也跟你有相同的看法,细胞很可爱。宋迩一本正经地说完,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裴霁怀疑她在嘲笑她,但又不能确定,因为她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
宋迩笑完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像是很失落:一直是我在问你问题,你不问我吗?你一点也不想了解我吗?
裴霁一想也是,了解应该是相互的,她想了会儿,问:你几岁了?
宋迩突然严肃起来:怎么可以一开口就问女孩子的年纪,太不礼貌了。
裴霁吓了一跳,用一种征求的语气,把自己的先告诉她:我二十五岁,我告诉你,和你交换,可以吗?
宋迩的严肃是装出来的,可是逗教授很好玩,她像是在考虑,过了会儿才像是勉为其难地说:好吧。我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