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学谦摊摊手,她没有考虑过四年,这一点她确实没有乔樟有资格讲话,就说:好吧,那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除了想让她和同龄人交流以外,还有吗?
什么叫除了?乔樟很不理解时学谦对这一点的态度,这明明是很重要甚至最重要的一件事,一个孩子怎样才能健康快乐的长大?那就是她首先得会和这个世界交流,和他人交流,她得会交朋友,最简单的就是从和同龄人交流开始。
我知道,交流能力是很重要。时学谦思量着又开始在客厅里踱步,说道:可是这样的话,她的童年或许并不会很快乐?现在,很显然别的小孩都不想和她做朋友。学校都建议把她送去少年班之类的特殊学校。
少年班我不是没有了解过。乔樟道:京城这么多特殊学校,你以为我没有看吗?就拿你们最出名的京华少年班来说,能和她学同样知识的孩子所在的班级,最小的也有十二岁了,普遍都是十六七岁的,你让她和那群孩子在一起,不是更被孤立吗?
时学谦疑惑道:怎么会更孤立呢?他们可以一起学习啊。
乔樟似乎觉得时学谦的想法异常武断,急道:学谦,你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到底特殊在哪里!
怎么......
她是很聪明没错,但她的问题在于智商与心智不匹配,她的脑袋里可以装得下十五六岁小孩才能学的数学公式,但是回到生活上,她依然是个儿童,你把她丢到一群十六七岁的青少年中间,除了数学外,别的学生感兴趣的生活话题她完全不懂,她感兴趣的什么糖果、滑滑梯、跷跷板、堆沙子、踩水,人家也完全不感兴趣,你还怎么指望她交到朋友?
时学谦沉默了一阵,以她的角度,确实不大能理解,那就先待在家里行不行?
乔樟摇摇头,学谦,人是群居生物,如果现在我们一时心软,把她天天养在家里,我们固然可以养着她一辈子,让她每顿饭都吃上山珍海味,但是这样下去,她就永远都不懂怎么和别人相处了。等她长大了,也同样无法融入社会,你知道这种无法交际的人以后的生活会多么痛苦吗?她的心里会多孤独呢?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得让她从小就学会接触世界,她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朋友,不会跟人交往,她没法当个成人,也不知道要怎样当个小孩!这是最大的问题!
说到这,乔樟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声音都有些发抖了,你知不知道....上个月她坐在我办公室里看电视,突然和我说,妈妈,就算英国脱离欧元区,全世界也避免不了经济萧条的。
时学谦有点惊讶,这确实不是一个小孩能讲出来的话,什么?她怎么会想这些......你让她参与过你的工作吗?
没有。乔樟低头捏了捏眉心,似乎有点累,只是她一直不想上学,也没法上学,我就偶尔把她带在身边,做什么都带着她。听到她说出这种话,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三个小时,我怕她以后.乔樟的眼圈有点红,所以我就决定了,必须送她去上学,哪怕一开始她不舒服。
时学谦愣愣的看着乔樟,心里再一次有所动摇了,她吸了口气,想再争取最后一下:可是我们女儿的确不是一般的小孩,你就没有想过她可能会一直很不适应?也许她需要..
乔樟摇摇头,打断她的话:我觉得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强化她不是一般人的这个事实。越是强化,她的特立独行会越严重,和周围人的隔阂和距离感也会越来越严重。
嗯....时学谦感觉到乔樟态度的坚决,就说:.....你有没有考虑,童年的同侪压力也会让小孩的心理出问题。
乔樟干脆道:我想过啊,可我小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的女儿一样可以,太聪明了并不是什么i问题,她要真聪明,最后总能克服。
不,你不能这么想!时学谦也有点急了,惊讶的看着乔樟,什么叫要是真聪明,最后总能克服,你把女儿当你公司里的员工来训练的吗?克服了就升职,克服不了就淘汰掉。
乔樟严肃道:我没有这样说...
俩人都是做大领导做惯了的人,这时候争执起来,谁也不赞同对方的思路。
时学谦朝乔樟走近了一步,我是不太懂你们这样过分聪明的人是怎么长大的,但是你也不想想,你是一个生下来就带着前世记忆的人,你有着一个成年人的情商,对你来说,伪装成小孩的样子轻轻松松度过一个童年很容易,可是她不一样,你怎么能以自己的标准去要求一个真正的小孩子呢?这也太苛刻了吧。
我苛刻?乔樟也惊讶了,我要是对她要求苛刻,她喜欢数学和围棋,那我完全可以请最好的数学老师和国家级棋手来家里一对一教她,让她长成一个别人口中的神童,然后在十岁之前就送去最好的理工学校念书。可是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她永远不会交际,不会讲话,不会处理人事关系,没有共情能力,任何事情都做不来,更不懂生活情调,像个机器,你希望你女儿的人生过成这个样子吗?!
时学谦: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小昀儿确实有研究问题的天赋,有天赋咱们就要...
乔樟听到她这样说,语气便冷了三度,有天赋又怎样?刚才还说只是希望她高兴就好,说来说去,其实你一门心思就是想着怎么把她变成你设计的那种人吧。时学谦,是不是你自己是科学家,所以也希望自己的孩子必须是科学家!
我哪是....时学谦张了张嘴,一时间被噎的怔了一下,眉头也皱起来了,半晌才说:乔....为什么你对做科学家这么有情绪?我是在客观分析这个事!小孩有天赋,就培养,有什么不好的?你只考虑她以后开不开心,那现在开不开心就不重要吗!
时学谦的目光变得有些锐利,声音也低沉下去,她看着乔樟,说了句相当严厉的话:你总说你替她想过了,我看你想的只是你自己!!
时学谦从来没有对乔樟露出过如此严厉的蕴含着威压的态度,从来没有过,因此这一句说出来,直接把乔樟训的呆在原地了。
看到乔樟有点被吓懵的表情,时学谦也瞬间意识到自己讲话态度过火了,心里突的抽疼了一下,顿时就心软下来了,攥紧了手,闭上嘴巴。
客厅里忽然变得极为安静,安静的空气好像冰冻住了一样。乔樟呆呆的看着时学谦,眼中半是不敢相信半是迷惑,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时学谦竟然会那样和她讲话?
乔樟看着她,好半天后,静静出声:你..你是在吼我吗?
时学谦心里一抖,垂下眼皮,心头跃起一阵无措,刚才的气势一瞬间全都没有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嗯.......我.....不是.......没有....此时反应过来的时学谦肠子都快悔青了,过了许久,才小声憋出一句: ...我没....没吼你.....只是我的声音,本来就在这个房间里.......显得特别响亮
乔樟:......
唉,你别生气。时学谦赶紧两步走过去,握住乔樟的手,搂过了她,对不起,是我不好了。
时学谦没有道歉的时候乔樟的表情还没有什么变化,这下被搂住了,眼泪反而流了出来。
时学谦见她这样,心里更加难受了,我真的错了......
我们先坐下好不好,你站这么久,又工作了一天,肯定很累。扶着乔樟坐下,时学谦抱着她,贴着她的脸,小声道:唉,是不是我到更年期了呀....两个女人待在一起话就是多,讲着讲着我都没有逻辑了,总之还是....我不该那样说你。今天我们不说这个话题了,好吗?不用怕。
乔樟看看她,脸上还挂着泪珠,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
时学谦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没事,以后总能解决的。
乔樟眼泪流的更多了,渗进时学谦的衣服里,说:我是真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