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实之后,仲堃仪立即请他为孟章诊治。那时孟章已不能起身,整日昏睡。朝中老臣暗中着手王嗣之事,仲堃仪心里窝火却也无可奈何。
神医不愧是神医,又是针灸又是药浴,折腾了两天,孟章所中之毒尽解。本以为神医会离开,谁料他赖上了天枢,扬言要长留衡安城。仲堃仪求之不得,安排他每日为孟章配药调养,短短十日过后,孟章能跑能跳,跟寻常少年并无两样。
娇生惯养可不行,得多多舒展手脚,练练剑啊,骑骑马啊,身子骨强健些,也不至于只有这么高。神医啧啧。
孟章脸色有点儿难看。
相较于他人,孟章并不算低,只是跟仲堃仪站在一块儿,略矮他几指宽罢了。
身为一国之君,怎么屈居他人之下呢!神医继续解释。
孟章不解其意,仲堃仪明白却不能直言辩解,于是装作没听见。
练剑颇难,孟章并不着急。每日早起拿着木剑跟在仲堃仪身边比划一番,倒也有模有样。有时热了累了,也不叫苦,默默忍着。周丞相对此十分满意,仲堃仪也愈发佩服自家王上。
仲堃仪觉得孟章就像一粒火星,一滴水足以浇灭,可若给他些许希望,他便能燃起熊熊大火,成燎原之势。
这一日,仲堃仪忙着跟群臣商议开垦荒田之事,没有带孟章练剑。等事情忙完已是午后,他前去拜见王上,近侍们纷纷对他说起王上拿真剑与侍卫比武,是如何如何潇洒厉害。仲堃仪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不过几日光景,能厉害到哪里去?
王上眼下在何处?
平日神医也好,周丞相也好,仲堃仪也好,并不拘着孟章去哪儿,随他在王城内四处散心。只是正午日头略毒,他大病初愈,怕是吃不消,往往不到个把时辰,就遣人将他接回。
仲堃仪一想到孟章在王城大街上闲逛时双眼亮晶晶的模样,脑海里所有劝阻的话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由着他去。总算孟章这几日肯开口叫他一句仲卿,他断不舍得让孟章难堪。为此,他们往往要拖延些时辰才回去,然后被等得焦虑的周丞相训斥。
王上不会怕我被周丞相骂而觉得委屈,故意一个人跑出去闲逛吧?
王上今早练剑困乏了,用过午膳想歇个午觉,因屋里闷热,就去了密室。
仲堃仪松了口气。
自天枢复国,孟章的寝居之地就从地下挪到了地上,原本属于仲堃仪的房间,仲堃仪则搬去了邻院。只是向近侍们问起王上起居时才知,孟章像是住惯了密室,十日有八日都在密室里就寝。
其实不过是多费些火烛,倒没什么打紧的。
唯孟章惧黑暗这点不曾变过,让仲堃仪甚是内疚。他并不知当初以假死之计,将孟章放入石棺中匆匆下葬又偷偷挖出,不到一日光景竟会给孟章留下如此噩梦。一想起那日密室里灯火俱灭,孟章靠着石壁哀泣的模样,仲堃仪便心痛万分。
打开石门时,响动声并不大,孟章还是被惊醒了。
往日他病着时,声响再大他也不会这般警觉。
谁?孟章坐起来,探出头看过去,是仲卿吗?
臣失礼,惊扰王上了。
仲堃仪来到床前,施了一礼,抬头时,有些呆愣他从未见过孟章如此轻松愉悦的表情,几分激动几分雀跃,面颊红润,双目炯炯有神,便是嗓音也清亮许多。
病势一去,孟章整个人都透着鲜活。
仲堃仪心中蓦然柔软,不觉跟着露出了灿烂笑容。
君臣二人相视而笑,半晌之后,仿佛察觉到有些不自在,仲堃仪略略收了笑容,孟章耳朵红了。
仲卿找本王有事要议?
无事。臣怕密室烛火不够王上无事便好。
大概睡足了,孟章利落下床,拿湿帕子擦了擦脸和手,几步迈到书案前,等着仲堃仪落座。
仲堃仪不由得失声笑出来。王上这病一好,步伐都快了几分。孟章似乎明白他在笑什么,有些不好意思。
本王是不是不够稳重?
王上少年心性,活泼些没什么不好。
朝中有你与周丞相,本王无需费心,轻松自在,比之往前,是任性了一些。
而今朝中无紧要事,王上任性些也无妨。
这可是仲卿说的!本王想想学骑马!
仲堃仪立即收起了笑容:这不行!
怎么不行?孟章有些急了,起身抓住仲堃仪手腕,本王听闻,昔日天玑王还曾上马与毓埥一战,就连天璇王,也是自幼骑马射箭样样出色,唯独本王不曾骑过马,也拉不开弓,再这么下去,岂不跟天权王一样了吗?
只怕不一样啊。
仲堃仪不好打击自家王上,耐不住他这么盯着自己瞧,没多久便松了口,允诺近黄昏时就带他去。
骑马不比练剑简单,须得循序渐进。今日臣失礼与王上共乘一骑,待王上习惯了马背,再独自骑行。
好!
仲堃仪去前院安排夜间巡视王城之事,不到半柱□□夫,近侍就来请,说王上已在行宫门外等着了。
大臣们纷纷叹息,说王上此前玩耍嬉戏的机会根本没有,此番立都衡安城又多在病中,不久之后还要忙于迁回旧都,想歇口气都难得。今日不忙,以后再说。如此这般说着将仲堃仪推出去随王伴驾了。
趁此也偷个懒,吹吹风,喝喝茶,不负好时光嘛!
仲堃仪无奈,只好牵着自己的坐骑出门。行宫门外,孟章一袭绿衣罩深绿纱衣,背着手缓缓踱步,听闻马蹄声回头一笑,比那阳光还耀眼。
怎的没有侍卫随行?
仲堃仪转身要回去叫人,被孟章眼疾手快拉住。
不必了,孟章笑道,反正不去很远的地方。
是。王上请上马。
孟章站在骏马左侧,面颊泛红,看着仲堃仪,欲言又止。
仲堃仪顿时明白过来,上前牵过他左手放在马鞍上,扶着他的腰让他踩马镫。孟章微微躲闪,颤抖着声音叫了句仲卿。
仲堃仪笑道:臣失礼,竟不知王上怕痒。
孟章不服气地反驳:难道仲卿不怕?
仲堃仪抬头凝视坐在马背上,冲他调皮一笑的少年,心中微颤,暗自叹息这一刻起,是怕了,怕心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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