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
孟章坐起来,痛得差点儿跌下床,他躲开了仲堃仪的手,又羞又气,怒视过去你怎么敢你敢
仲堃仪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有些愣住。
孟章一双耳朵红得透明,一双眼中满是气恼羞愤。
这个人,居然,居然敢摸他的屁股!还用力揉了两下!
该死该死该死!
孟章从未没被这般冒犯过,恼怒得嗓音都变了。
他咬了咬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冷哼。
仲堃仪!你越礼太过了!
臣,知罪。
你这几日没什么事,你在副相府呆着,闭门思过吧!
臣,告退。
孟章怒气减了几分,猛然间想起方才仲堃仪的神情,心中便痛了痛。仲堃仪向他跪下了,就像那日他给了仲堃仪印信,仲堃仪说了许多伤人的话之后跪在他面前,头也不抬,也不回头看一眼。
他是不是,骂得太狠了?
仲堃仪难过了?
为什么要冲他发火呢?他也是为了自己好啊。
可他明明有心上人,还对别人动手动脚,不是太过分了吗!
孟章冲到御书房门口,差点儿跟送早膳的近侍撞在一起。早膳都是他喜欢吃的,也有仲堃仪用惯的。他起得早,仲堃仪起得也不晚,不知道吃过了没有雪停了,可是路难走。那么冷的天,他向来都习惯骑马,也不知一路上要受多少苦。
他甚至没有穿大氅,向来昨晚淋了雪,大氅湿透还未干
这一整天,孟章都枯坐在御书房发呆。翻奏折时,满眼都是仲堃仪那熟悉的笔迹。第一次仲堃仪代批奏折,还是在衡安城的暗室里。那时他骂他好大的胆子,连奏折都敢批阅,仲堃仪回了句能者多劳。可不是,仲堃仪不做,奏折就都得由他批了,说不定批到半夜也未必能批完,哪还有时间养病?
自他病好了,仲堃仪很少再代批,想来也是因为到底君臣有别,能避讳的尽量避讳。但朝中若是累积事多,仲堃仪就会来御书房,帮着一块把奏折批完,好让他早早安歇,有一次他提起让仲堃仪早些回副相府歇息,仲堃仪笑着说王上多睡会儿懒觉,才能长得跟高些,看起来更有君王威仪。
到底该怎么办呢?过几日就宣他觐见,说有要事商议?
可这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已经很难熬了。
入了夜,晚膳送上来,孟章食不下咽。寝宫的近侍见他闷闷不乐,以为是仲副相今日还未来陪王伴驾,就说起今日副相府的管家去了御医院,请医丞为仲副相看病。
孟章吓了一跳:怎么不早说!他病了!可是冻着了?严不严重?
近侍惶恐道:副相不是冻着了,说是一早空腹饮酒,胃痛难忍,不得已才请医丞给瞧瞧。医丞已经回来了,也叫人送了药过去,好像不严重
他那样的身子,都叫医丞去瞧了怎么还不严重!
孟章发了一通火,披上大氅就叫人备马车,去副相府探病。王宫护卫迅速行动,备好了一切,甚至还贴心地拿了个热乎乎的汤婆子。孟章之前从不用这个,倒不知有这种东西。负责赶车的近侍说是之前副相吩咐的,王上以后出门都给备上,免得冻了手。
孟章抱着汤婆子,眼底瞬间湿热,怔怔地靠着侧壁,想着早晨仲堃仪离开时落寞的神情。
怎么能叫他面壁思过呢他那样心高气傲的人,若是因此而被朝中大臣耻笑,不知该多么难受。
马车在宫门口迎面遇上了周丞相,周丞相见了孟章,得知他要去探病仲堃仪,捋须一笑,道:王上关爱臣子,实在是天枢之幸事。仲副相有王上如此牵挂,也是他的福气。
牵挂?是牵挂吗?哪个王上会牵挂自己的臣子?
周丞相本来只是想进宫与他闲聊,见他没空,就回家去了,临走又常常叹息,感慨了一番,说什么仲副相日以继夜地劳累,别因此而年纪轻轻地就落了一身病才好,像他这样有一身武艺的人病了,只怕是真的病得厉害。
孟章按着心口,觉得有些呼吸不畅。
他一大早就饮酒,饮了多少竟会惹得胃痛求医?还是他一直胃痛却从不说?
孟章隐约觉得,自己的牵挂与周丞相所指的牵挂是不同的。
仲堃仪在他心中的意义也是不同的。
他曾失去天枢江山,故而再失去也没什么痛心。他曾失去最信任的臣子,但是若再次失去他一想到有那么一日,仲堃仪背弃了他,或者不在人世,便觉得生不如死。
孟章素来不喜铺张浪费,平日所乘马车俱是朴实无华。这日选了辆更低调些的,到了副相府,看门的小厮竟未认出是王驾,上前拦阻并严肃地询问了来者何人。
他下了车,小厮们吃惊万分,赶紧跪拜行礼。孟章挥手让他们退了,抬脚便跨进了副相府。
所谓副相府,其实还是之前孟章赐给仲堃仪的那座宅子,占地不多,仅小院一进,门口连耳房都没有,偏安街角一隅,委实寒酸了些。
管家不在,正厅里也无人,仅一个小厮踮着脚要把屋檐下的灯笼点亮。孟章示意他不必声张,从他手中拿走了灯笼。孟章小声问仲堃仪近况,小厮只说仲副相方才吃了药,大约已经睡下了。孟章犹豫片刻,踏过门槛,转了几步就去了内室。
内室灯火已熄灭,推开门,黑乎乎的又安静,幸而他手中拿着灯笼,不然孟章无论如何也不敢进去。他把灯笼放在圆桌上,随从们轻轻关上了房门。孟章转身往床榻走了两步,一阵风透过窗户缝隙吹进来,灯笼里的烛火晃了两晃,灭了。低呼一声,孟章后退到桌子旁,手指紧紧掰着桌沿,好半天才挪动脚步去窗前,把窗关了。这下,屋子里仅窗外雪光映着,说不上伸手不见五指,但迈步也难了些。孟章忍耐少时,慢吞吞磨蹭到了床前。
掀开床帐,仲堃仪背对着他侧卧,看不到面庞。孟章不放心,俯身往前少许,忽的头重脚轻,被人拽着胳膊按倒在床上,紧接着一个身影压过来,白光闪过,一把匕首便横在了脖颈间。
你是谁?!你王上?仲堃仪大吃一惊,慌忙推开,丢了匕首,跪在榻前请罪,臣不知是王上,还请王上恕罪。
孟章缓缓坐起,看向他,心有余悸。
你受苦了。他想起之前仲堃仪多番遭遇刺杀。
仲堃仪苦笑:臣也是不得已方才可有伤到王上?
孟章摇了摇头,上前将他扶起,见他穿得单薄,这屋里又无地龙火炉,实在是冷,就推他去床上躺着。
你病了。
天寒地冻,在所难免。
你是饮酒伤身。
臣有罪。
孟章低着头,不再说话。他想到清晨仲堃仪便是坐在这屋中,饮酒不停,以至于眼下满屋酒味儿还未散去,而方才靠近之时,还能闻到仲堃仪身上一股浓重的药味,便难受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