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缸此时却没了动静,他的眼皮渐渐开始合上,跟一个醉鬼哪有什么道理可讲?楚留香拿过他的碗,从酒缸里舀了一碗酒,直直的送到赵一缸的嘴边。
他的眼睛还闭着,嘴却先张开了。
楚留香又说了一遍道,高飞龙现在在哪?
赵一缸追着面前那碗就坐起身,嘴里咕哝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眼前?
高飞龙若是活到现在,起码有六十多岁了。而楚留香认识的人中,六十多岁久居京城的,想来想去只有郝掌柜一个人。
这是再去问赵一缸,他却怎么都叫不醒了。
来客楼。
现在刚过饭点儿,酒楼里的生意不算忙,柳先生正在柜台内拨着算盘算账。
楚留香走上前去道,敢问老先生,郝掌柜现在正在何处?
柳先生见来人是楚留香,客气道,掌柜的这几日说身体不舒服,在家里休息,慢待之处,还望香帅海涵。
楚留香道,先生言重了。又道,看柳先生神采飞扬、精神奕奕,多着说今年有四十五了吧。
柳先生知道他这话是在客气,但脸上也不禁笑出了褶子,摆摆手道,香帅说笑了,我今年五十有三。
楚留香摇摇头,笃定道,不像,我看可一点儿都不像。
现在的的确确只剩下郝掌柜一人了。
季风道,不管怎样,现在这几条人命是板上钉钉与郝掌柜父女俩有关了。
楚留香疑惑道,事出有因,他们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季风灵光一闪道,会不会是为了冻消酒?她又道,我从城南郊外回来那晚便听到酒楼后园有两个人在为冻消酒而吵架,今日一想保不齐就是郝掌柜和郝玫两人。
楚留香叹道,年年都喝的冻消酒,这次究竟出了什么岔子?
☆、楚留香传奇
无花推开门走进来道,冻消酒我不清楚,不过这串佛珠倒勉强有了些眉目。说着将季风昨晚偷拿来的佛珠放到桌上。
楚留香将佛珠拿到手里左右翻看,疑道,怎么回事?
季风这才一边揉着黑眼圈一边把昨晚的事说了出来。
没成想楚留香却笑道,季姑娘考不考虑转行,不干我这一行怕是会埋没人才。
季风红着眼睛去瞪楚留香道,楚香帅这一行可不是我等普通人能干得了的。
无花等他们两个斗完嘴才对季风关切道,你昨天熬了一宿,现在要不要去歇息?
熬一宿就要休息,这怎么行?想当初季风可是外号蝙蝠侠,每日嚷着要决战到天亮的人,论起熬夜的功底,就别说在大学同学里称王称霸了,吹起牛来非得说自己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第一人。问她是不是困了,不管现实情况如何,永远都得不到一个肯定的答复。
季风条件反射似的立即放下了自己的双手,明明已经困到神游天外还固执的睁大眼睛道,不用,我精神的很,现在去跑个八百米连口大气都不带喘的。
彳亍口巴 。
无花发誓季风绝对是他撩妹生涯的瓶颈。
楚留香见气氛有一丝僵硬,忙在旁边打圆场道,季风想听就听吧,无花师兄请讲。
无花早已调整好状态,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的闭上眼睛道,这串佛珠的主人算是我的一位同门师兄,法号德培。
那天正好是七月上元节盂兰会,来客楼去少林寺请法师来放焰口、飞铙,郝掌柜素来信佛,一个是宣扬佛法慈悲,再一个就是给街坊邻居图个热闹。
盂兰会放焰口是大事,又是佛教礼,旨在施食饿鬼道众生、救起饥渴之苦,方丈自然就同意了。德培正是所去的十位法师之一,为正座。放焰口时正座与其他人不甚相同,大多都要独唱上几段经,所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法师不但要有条好嗓子、相貌也尽量要好。
一个大焰口要放十来天,这几日众位法师自然在来客楼吃住。
郝玫那时才十九岁,平日里只不过是看书、扑蝶、绣花,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天的菜色不合心意,日子过的如一潭无波的池水。
直到德培来将它搅乱。
他们从未说过话,郝玫只是在每晚放焰口时第一个到旷地上等着,临近深夜跟着旁人一起散,她却固执的认为德培认得她。
女孩子的心里仿佛住了一头小鹿,她去绸缎庄买来许多针线布料,被脑海里的声音甜到睡不着时就翻起身来对着烛火一针针绣上红豆、纹上鸳鸯、放上比目鱼
她自然也知道德培的归期。
来人就住在她自家的酒楼,单独述明心意容易的很,但是只有离别的恐惧才会激起她们表白的勇气。
郝玫站在德培的对面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涨红了脸把手里快搅成丝的手绢塞到他怀里就跑了。
自那以后,郝玫便成了少林寺的常客。
郝掌柜信佛,也乐得女儿天天去寺庙拜佛抄经。
事情竟然就这么瞒了下来。
无花话锋一转道,纸永远包不住火。
那年冬天非常冷,滴水成冰。
大年三十郝玫还是借着祈福的由头奔去了少林寺,郝掌柜正为年底的总账与柳先生一块儿焦头烂额,没细想便应了下来。
等到两人把这一茬忙完,天色慢慢暗了下来。
郝掌柜呦了一声,急忙去厨房把厨子临走前包好的素馅饺子下到了锅里。一心向佛是没错,但女儿不懂事大过年的也要去打扰高僧,他说什么也过意不去,拎着满满当当的食盒进了寺庙。
郝掌柜乐善好施,同寺里的僧人都熟悉。拿着把扫帚扫地的小僧见了郝掌柜便道,施主,郝居士与德培师叔在厢房讲禅。
郝掌柜乐呵呵的道了声谢,转头便往东厢去了。
郝玫怎么都想不到父亲会亲自来寺里找她。
盒内的饺子散落一地,滚上了门前的脏雪。
门内的事情在一刹那变得众人皆知。
佛祖允许僧人七进七出,既然尘缘未了,那便下山去吧。
德培踏着千家万户的红灯笼走出了佛寺,等待他的是一双龙爪。
没有任何人能躲过那条五丈长的飞索,更没有哪颗心脏躲得过龙爪。
德培不能躲,这是他的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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