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须让我知道。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碎冰的尖端一样,狠狠把柳离割伤,让她的手滞在了半空中。
但最终还是倔强地落在了宁子笙的肩上,以轻轻的力气扣着,想要让她回头。
为什么生气?你要告诉我,我才知道。
为什么?宁子笙的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你问我为什么。
见到床上冰凉躯体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回到了十年前的御湖边。
那时淳宁的生命就像流沙一样,怎么握也握不住,风一吹便将其扬散了,徒留满地狼藉。
此情此景她记得很牢,几乎是镌刻在了脑中,怕是这辈子都难以忘记。
淳宁再次出现的这几日,宁子笙恍若梦里,一直未敢说服自己去相信,她是真的回来了。
而方才,她只觉得幸好没有相信。
她独自抱着淳宁的身体在汤池中沐浴梳洗,替她净了发,又替她换了衣裳,淳宁却仍旧一动也不动,像个精致而生气全无的瓷娃娃。
她不知道淳宁的灵体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能做的,只是被动地等着她回来。
不过这些都没有关系。
因为她早就习惯了属于希望的火焰一次次出现,又在掌中熄灭,所以即便失望,也是早就预料到的。
这份隐忍的麻木也或多或少感染了柳离,她脑中很乱,但仍是问出了口:
你是怕我又像之前那样离开了吗?
又是这两个字,宁子笙想,这也太不公平了,为何她只要一想到就心如刀割,可淳宁却可以轻易就将她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说出口呢。
我我本来是想去尚书房找你,看你在忙,就跟上了孟小姐。她和侍女在马车上说了一路的话,我听了会儿,就回来了。柳离越说越没有底气,逐渐低不可闻,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听见宁子笙启唇:
那你就跟着孟小姐回相府去,还回来做什么。
我柳离被噎得很是难堪,解释道,我听到了一些事。她要找人散播谣言,让人家觉得你和她关系匪浅,所以才一直听了下去。
我知道。
你知道?
也是,孟溪苒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少女,这点小伎俩都是宁子笙玩儿剩下的,又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可为什么孟小姐都那样做了,宁子笙都不生气呢。
难道是在纵容吗。
那,是我多事了。可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身后祈求般的声音传入耳中,宁子笙感知到淳宁似是流了眼泪,抽抽噎噎的,在什么都不剩的夜晚中分外明显。可她还是一点儿也没有回过头去,甚至还默默闭上了眼睛。
因为她根本不想看到她梨花带雨的面庞,那样只会徒增心软。
她不想让淳宁离开,可如今,淳宁有了想走就走的能力,是她无法掌控的。
如果淳宁随时会再次离开,那她干脆就不要再次掉入这个温柔的陷阱好了,否则迎接她的,不过是再一次被扎得遍体鳞伤罢了。
反正她也早就习惯了一个人在梦中回忆从前,醒来却发现是一场空。
可随后,宁子笙便感受到温热的脸颊从后头蹭着她的脖颈,笨拙得像刚出生的小兽,什么也不会,唯独本能地撒娇。
对不起,小九,我太害怕了。
她听见淳宁这样认真地说。
我看到孟小姐对你笑的时候,就烦躁得什么都忘记了,所以没忍住跟了上去,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她在背后耍了好多心机手段,还跟侍女一起骂我。我好讨厌她,你以后不要再见她了好不好。
宁子笙想,怎么遇到点事就委委屈屈的,没出息,和以前一模一样。
一到床上就哭,除了哭,好像也不会什么别的了。
她心里明明如此作想,却不由自主问出了口:骂你什么了?
说我是狐狸精。淳宁仍是在委屈,以色侍人,迷惑了你。
宁子笙冷笑,僵硬的身体有了一丝松动:我瞧她也没说错啊。
走了十年,回来还能酣睡在龙床之上,普天之下独一份儿了。
不就仗着自己喜欢她吗。
我哪有啊。看着小九的态度有软化的迹象,柳离顺杆而上,也没反驳得太大声,再说了,那能以色侍人,也是我的本事。
听着宁子笙不语,她愈发放肆,已经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朝小九的耳朵吹枕边风。
你还没答应我,不要再见她了,好不好嘛。
银铃般清脆作响,尾音却又酥麻得惹人遐想。
可宁子笙还是不为所动:为什么?就凭你这几句话?
淳宁几乎都要恨死孟小姐了,闻言急了,直接抓着小九的领口,就将她拽了过来。
宁子笙一时不察,竟然被她得了手;她本就纤瘦,整个身子就这么被拎了起来。
随后,便是气急败坏而委委屈屈的吻扑面而来,亲得她险些都没反应过来,待神智回魂之时,面前只余淳宁潋滟的双瞳,水波盈盈,似嗔似怒。
我敢这样对你,她敢吗?
许久,谁也没说话。
柳离冲动大胆完了,便有些心虚,刚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便见宁子笙慢悠悠地抓起了她的手。
来?
啊,什么?
你不是特意修了指甲?宁子笙的指腹抚过她平平整整的指尖,缓缓抬眼,这样说, 那就试试。
要不是这个时代没有显微镜一说,柳离都要怀疑宁子笙是列文虎克本人了。她只不过悄悄地让艳儿给她修剪了一下右手,居然都被直接发现了
怎么,方才不是挺敢的?宁子笙看到柳离这副为难的模样,既不气,也不恼了,好整以暇地逗弄起她来,既然敢准备,就要敢做。
她被吻得微微发肿的唇珠近在咫尺,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柳离的罪证,就连呼吸,甚至都能传到彼此的鼻尖来,颤得柳离几乎想退缩。
宁子笙在捕捉到这份退意的瞬间,冷了眸光。
刚要松手,却见面前的淳宁气鼓鼓地擦干泪痕,瞪着自己。
你躺好,剩下的,交给我。
宁子笙忽然轻笑了声。不错,总算有出息了一回。
这番硬气,倒是让她想起了十二岁时,那个日日缠着她、话多得说不完的淳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