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容貌丝毫未改,甚至当众直言自己姓柳。最重要的是,她亲口在我耳旁承认了,她就是我长姐。此言独我一人听见。
两人夫妻多年,默契多少还是有些的,听了柳茹韵讲述的种种一切,尤其是得知柳离对她的威胁过后,陈老爷也不由得信了几分。
不过,他仍是觉得这事蹊跷极了,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凝神思考。
他们不清楚巫人一事的内情,只能全凭已知的事情去分析。
夫人所说,的确是颇有些道理的。但若是夫人所料不错,这圣上用了些巫术将郡主召了回来,又灭了巫人的口,理应是该将郡主藏着掩着,不让他人瞧出端倪才对,又为何让郡主忽然露面了呢?尤其是,还特意让夫人知道这事,定然是事出有因。
柳茹韵忽道:有一事很重要。长姐在众人面前唤我表姨母。
那夫人如何回答?
我自是不敢不应。
此话一出,陈老爷和柳茹韵不约而同地抬眼对视,须臾,得出了一个彼此都认可的结论。
即便过了十年,也保不齐有人能认出昔日淳宁郡主的面容;但若是她是楚国公府的亲戚,那么有着相似的长相,便也不算稀奇了。
圣上这分明就是在暗示,要借柳茹韵这个庶妹的口,给淳宁郡主一个能摆在台面上的新身份。
陈老爷呆滞片刻,倏地执住了柳茹韵的手。
他的这条仕途走了多年,一直平平无奇,可如今,一条满是光明的前路似乎就这样摆在了他面前。
若是能借此遂了圣上的心意
夫人。他的嗓音不易察觉地颤了颤,传信回楚国公府,不,我们明日便亲自回去一趟,此时千万别声张,还需从长计议。快,再同我复述一遍你与郡主今儿都说了些什么。慢慢想,说仔细些,说清楚些。
守在屋外的侍女只觉得奇怪得紧。
老爷和夫人一向都是花极多时间陪伴小姐的,每日都要哄着小姐入睡,可今儿却只敷衍地唤了乳娘去哄。
他们二人一直没出屋子,秉烛商谈了一整晚,还不许旁人靠近,也不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真是令人忧心。
*
天幕深邃,月色迷离,恰似
恰似你在冷宫屋顶上,一拳把小猴子打晕的那晚,我记忆犹新。
灯还没灭,宁子笙一页页翻着书,随口道。
提起这茬,柳离就有点羞窘,在宽大的龙床上欢快地滚来滚去,以掩饰面上的不自在:也不能这么说吧,我那时只是被吓了一跳而已。
身旁略带促狭的声音传来:今日亦是如此?
柳离瞬间回到了一掌把桌案劈成两半的那一刻,想着身旁太监宫女惊诧的表情和赵小瑞碎裂的目光,就忍不住想一头钻进土里去。
我错了,以后一定注意保护皇宫公物
【系统】意思是我错了,下次还敢吗?
闭嘴!还不是怪你,让我有这么大的力气。柳离悄然一阵龇牙咧嘴,发射语言攻击,不要惹我,快走快走。
于是系统乖乖地闭了嘴。
桌案而已,不打紧。宁子笙说。
她顿了顿,似是在犹疑要不要将这话头提出来,可拖拖沓沓终究不是她的性子,最终还是开了口。
天上的人仙女,力气都这么大么。
仙女、天上等正是当时柳离编出来的说辞,提起这个,气氛莫名变得有些低沉。
柳离心跳如鼓,只恨自己一旦面对宁子笙的时候嘴便变得很笨,全无巧舌如簧,半晌,只憋出一句:
我还以为你不信。
刚一启唇,她便后悔了,心想自己的口吻怎么听着那么像是质问呢,应当换个说话方式才是。
可说出去的话就如覆水难收,再怎么懊恼,也只得咬唇等待对方的回答。
悄然间,翻书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唯余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我信。她听到宁子笙说。
宁子笙不得不信。
寻物一事,她初时只当赵小瑞那次是巧合,兴许是忙忘了;可而后又召来赵小瑞数次,她皆是一脸茫然,甚至不记得宁子笙之前曾为这事询问过自己。
不光是赵小瑞,别人也是如此,只要听了有关手环的事,没过多久便会忘掉这事,有关的记忆全部消失不见,就如从未发生过一般。
唯独她记得。
莫非那真的是仙女的证明么,所以才会使得凡人过目便忘。
可她也是凡人,为何独她不会忘?
见宁子笙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柳离暗自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解释了一下系统buff:
在天上,也不是所有人都力气很大。事实上,我的力气只是普普通通而已,不过来到这边之后,呃突然如有神助,和在原来的地方,不太一样。
这么说的话,她应当能理解吧。
噢。
宁子笙缓缓合上了书,但手指并未松开,似是还有什么话想说。
柳离很是受不了这份令人尴尬的沉默,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忽然起身越过宁子笙,径自吹灭了那盏亮着的烛灯。
室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当中。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好啦,没关系的。
有了浓烈的黑作为保护色,看不见彼此的脸,似乎就没有那么尴尬了,于是柳离坦率地开了口。
锦被摩擦声响,她感觉到宁子笙慢慢地躺了下来,近在咫尺,随后提出了一个她意想不到的问题。
跟我说说,天上是什么样的吧。
你怎么突然好奇这个。
不愿意说?
没有没有。柳离赶忙解释道,只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你让我慢慢想想。
愿闻其详。
天上
每晚在外头滋儿哇乱叫的那些蝉,此时也不知都去哪儿了,连风都未曾吹过,只余下一片静谧如许的星河,以至于柳离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线,柔得就像潺潺流过的洛河水。
天上与这里一样,却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