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予半边身子压在扶手上,后知后觉地感到一股难言的疼痛,是了,他得回家给陆以瑾蒸鸡蛋羹。
林时予从椅子上起来,没来得及往前走一步,就听到嘎吱的推门声。
紧接着,一段接一段的对话透过屏风,朝林时予铺天盖地的涌过来,让他觉得荒唐至极,明明身处在六月炽热的天里,却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我们各退一步,你和林时予断干净,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让别的女人进家门。
你还没玩够?
你是我生的,难道我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是陆新耀的声音。
林时予下意识地抗拒听到陆以瑾的回答,但那还是夹杂在对话里,一字一句地传了过来。
是又怎样?你和俞妙牵扯不清,我就和林时予鬼混在一起,刚好亲上加亲。
我和他住在一起很久了
你开什么玩笑?当然没玩够啊。
语气随便,带着侮辱,和当初说爱他的时候没有一丝一毫相似。
里间墙壁上嵌着一扇小窗,残阳的光从古色古香的窗棂缝隙钻进来,光斑影影绰绰地落到林时予身上,林时予低着头,一瞬不瞬地地盯着光斑看,突然觉得自己满身脏污,一片狼狈。
陆以瑾的感情,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原来自己并不是毫无理由地被喜欢。
也许从小不被爱的人,永远不配得到爱。
老陆故意带话题,激得小陆口不择言,真父子相残,这下谁都没老婆了。
第33章 别哭了,骗子
陆以瑾看了眼表情晦暗不明的陆新耀,心情很好地从包厢里出去,边朝大门走边给林时予发消息:哥哥,我现在去花店给你买花哦,晚上我想吃糖醋排骨。
摁了发送,下一秒就听到随之而来的消息提示音在后头响起。
陆以瑾回过头,看到林时予,只慌张了一瞬,接着立刻镇定下来,问林时予怎么来这了,不是有事嘛,用的是一如既往的撒娇语气,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就像一个狂热的赌徒,在结果未被揭晓之前,搏那一份微渺的希望。
林时予亲手掐灭了陆以瑾的满心期许。
陆以瑾,别装了。
直到此刻,林时予才觉得,陆新耀说的没错,陆以瑾撒起谎来实在是太厉害了。
明明喜欢女生,为什么要装作对他情根深种。
还装得那样像,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陆以瑾碰他的时候,不会觉得恶心吗?
林时予和陆以瑾对视,尾指在不住地颤抖,脑袋里突突地跳,像有无数股力量从四面八方拉扯着神经,蹦得快要断掉。
接下来的场景像是演电影似的在他眼前略过,明明身在其中,却有一种不真实感,好像在做梦。
他听见自己和陆以瑾说:陆以瑾,你用错方法了,血缘关系对俞妙来说是束缚,她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束缚。
我是个累赘,俞妙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就把我丢了,如果她决定再婚,我成为不了她的阻碍。
陆以瑾心脏疯狂跳动,头一次尝到失控的感觉,下意识抱住林时予,泪眼模糊地喊他哥哥,想让林时予心软。
林时予挣开陆以瑾的禁锢,指尖触摸了一下他的眼泪,又轻又缓地说:别哭了,骗子。
说完不顾陆以瑾的辩解,和他擦身而过,刚走一步,被陆以瑾大力拽住了手腕。
林时予依旧有些恍惚,侧过脸看着陆以瑾,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声音是飘的,听起来不含任何情绪。
在床上的时候,难为你次次都能起反应。
天空被黑暗一寸一寸吞噬,只余下些许微光,街上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灯光将城市填满,林时予独自走在路上,脑袋昏昏沉沉。
走累了,在公园附近随便找了段台阶,坐在那发呆。
有玩闹的孩子无忧无虑地在他身旁互相追赶。
有小情侣拿着刚炸好的小串从他面前经过,低声抱怨今天的不顺,脸上却笑得很开心。
也有吃过饭下来散步的爷爷奶奶,牵着手颤颤巍巍地走。
很多人来来往往。
林时予闭上眼睛,夏日燥热的风吹得他眼睛发酸。
人群来了又散去,嘈杂的声音慢慢消散,不知名的小虫子飞到林时予手背上,悠闲地爬来爬去。
路边的灯坏了,忽明忽暗,好似下一秒就要熄灭。
林时予突然觉得饥饿,穿过三三两两的行人,去小摊子上吃了一碗素汤面。
汤面清淡,重复的咀嚼动作让他有反胃的感觉,就把桌上的辣椒罐打开,倒了些下去,又变得太辣。
辣得他眼角泛红,呼吸沉重,辣得心里火烧火燎的疼。
摊子上没什么人,老板娘抱着女儿哄,转头看见林时予的模样,笑着说:小伙子,这辣椒酱好辣的,吃不了辣的人可受不了。
吃得了。林时予低下头,拿筷子搅了搅满是红油的面汤,挑起几根面大口咽了下去。
吃完之后,老板娘过来收碗,见林时予呆呆楞楞地傻坐着,余光又瞥见了林时予衣领处的红肿痕迹,手上动作慢了下来。
老板娘温柔地说:夏天好多蚊虫的,再待下去全身都会起包,赶紧回家吧。
林时予捂了捂领口,低低应了一声,起身离开。
回到家,林时予找了两个箱子出来,从一楼开始翻找,将和陆以瑾有关的东西整理好,堆进箱子里。
二楼还有一半地方没翻,箱子已经装不下了,林时予出了一身汗,累得滑坐在地上。
蛋黄躺在他脚边玩毛线团,玩得兴起,快乐地喵呜叫。
林时予摸了摸蛋黄的脑袋,神情淡漠地望着箱子里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从地上起来,进了储物间找袋子。
二楼是林时予的主要活动空间,东西也就格外多,他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搜索完剩下的区域。
晚上九点半,林时予站在客厅里,将手上戴着的手链卸下,面无表情地扔进袋子,而后去浴室洗了个澡。
洗好澡,吹干头发,又把浴袍换了。
林时予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切,然后发了条消息给陆以瑾。
过来把你的东西带走。
陆以瑾收到消息时正在林时予家门外,他有大门的钥匙,但一直不敢进去。
他第一次觉得害怕,害怕看到林时予脸上脆弱破碎的表情,害怕林时予和他一刀两断。
林时予等了好久,没收到回复,打算把东西先搬到外面,刚提起一个袋子,袋子撕破了个角,一颗星星从里面漏出来,磕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是他当初醉酒后缠着陆以瑾做的。
如今不再发光,碎了一地。
林时予犹豫了有半分钟,才蹲在地上把碎片捡起来。
哥哥。陆以瑾站在门口,怯生生地喊。
林时予手顿了一下,觉得可笑,到现在了陆以瑾还在装,还在自欺欺人。
他把手里的碎片扔进垃圾桶,平淡地对陆以瑾说:我明天就走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你处理一下。
陆以瑾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时予,不再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