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是魏国皇子,却根本没把魏国百姓的生死存亡放在心上。等到羯族人攻破管城,数十万百姓必将遭受灭顶之灾,而这深重的灾难却只是他摄取权力的工具。
惨死的人越多,九皇子的功劳也就越大。他心里没有天下,没有家国,只有私欲。这样的人怎么够格当皇帝?
但庄然却并不觉得这个灭绝人性的计划有什么不妥之处,此时正捋动胡须,对儿子露出赞赏的笑容。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心狠手辣。
这就是他与嫣然的儿子,才十六岁就已如此优秀,不像庄理,只知道吃喝玩乐、惹是生非。他死了倒也好,不用像他娘一样白白受罪。
这样想着,庄然不由提醒:旭儿,待会儿记得给你娘写封信报平安。另外,打回官渡之后,你记着把庄理的尸体收一收。
庄理?九皇子斜眼看来,冷哼道:给那孽种收什么尸,没得弄脏暮云的手。庄公,你说庄理和暮云都是你的儿子,为何差距这般大?一个智计百出、惊才绝艳,一个却蠢得像猪?
庄然摇头苦笑,避而不答。
庄旭摆手道,他毕竟也是爹的儿子
这句虚伪至极的话没能说完就被一名匆匆跑进帐篷的士兵打断:报~管城大捷,官渡大捷!羯族十八万大军被我军全歼!
九皇子愣了好一会儿才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庄然满脸都是震惊。
庄旭刚捧起一杯热茶便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膝盖被滚水烫脱一层皮,却毫无感觉。
九殿下,方才探子来报,管城大捷,官渡大捷,羯族十八万大军被乐正将军杀得只剩下三四千人,如今已逃往关外。士兵重复一遍。
九皇子懵了。
庄然沉声追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庄旭这才回过神来,直勾勾地看向士兵,脑子里却一片杂乱的嗡鸣。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在那样的天罗地网中,乐正冥还能顺利逃脱,而且反过来把猛兽一般的羯族人杀得只剩三四千,他就那么厉害?
士兵把探子传来的情报详细复述一遍。
以少胜多的官渡之战叫九皇子听得目瞪口呆,又惊又怒地问:他打哪儿找来的军师?天下间有这么厉害的军师,本王怎么不知道!
士兵又道:庄理便是他的军师。
向来稳坐钓鱼台的庄然身子微微一晃,竟有些天旋地转。
庄旭猛然站起来,极为失态地高喊:庄理是乐正冥的军师?不可能!他什么都不懂!
士兵侧头看他,语气笃定:真是庄理。管城大捷之后,乐正冥把庄理扛在肩头绕营三圈,说所有的胜利都是庄理带来的。当时也有人不相信,质问庄理如何排兵布阵,庄理便用两堆豆子把所有奇阵都推演一遍。我们的探子离得远,没怎么听清,但零星几句也相当骇人。庄理确实是乐正冥的军师,否则他镇不住乐正冥麾下的几十员猛将。
庄旭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快速说道:你把地图拿过来,再对着地图好好说说官渡那场战斗乐正冥是怎么打的。
士兵找来地图指指划划地讲解。
庄旭凝神细听,不敢漏掉半个字。
士兵说完之后,他依旧皱着眉头,仿佛没想明白,过了片刻又让士兵拿来两罐豆子,模仿庄理的举动,把官渡之战推演一番。
他遵照探子的情报,用绿豆围住红豆,然后盯着这堆层次分明的豆子陷入沉思。
九皇子不敢打扰他,只是兀自吸气呼气,勉强压抑着心中的恼怒和挫败。
庄然走到儿子身边,低声询问:你看不懂庄理的布置?
庄旭先是懊丧地点头,愣怔片刻又急急摇头,把内圈的红豆全部挑拣出来,用骇然的目光盯着只剩下薄薄一圈的红豆,拊掌说道:我明白了!原来是这样!
九皇子急切地询问:怎样?
庄旭把其中奥妙详细解释一番,然后整个人便陷入了颓然的状态。他失魂落魄地坐回原位,双手摆放在膝盖上,想支撑自己忽然变得无比沉重的肩膀,却发出痛不可遏的低喊。
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膝头竟被茶水烫脱一层皮。
庄然心疼地拉开他的手,又急忙传唤军医。
对庄旭素来关怀备至的九皇子却根本不在乎对方的伤痛,只是目光闪烁地看着那堆豆子,咬牙呢喃:是谁说庄理什么都不懂?他的智谋根本就是举世无双!
只是侥幸而已,说他举世无双还太早了。庄然皱着眉头反驳。
天下间有这样的侥幸吗?庄旭,本王若是让你去辅佐乐正冥打这场仗,你会怎么做?庄公,你又会如何?别拾人牙慧,好好想清楚再回答本王。九皇子气笑了。
与此同时,他也撑着额头,闭着眼睛,把自己放在庄理的位置上去构思官渡之战的打法。然后他发现,撇开庄理制定的战略,他竟只能想到弃城逃亡四个字。
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场战斗根本就没得打!
九皇子满心不甘地睁开眼,去看庄旭,却见他脸上一片空无的惨白,眼中更是布满挫败的迷茫。很明显,他也想不出破局之法。
庄然面沉如水,眸光闪烁,看样子也是束手无策。
九皇子再次气笑了,敲着桌面沉声说道:庄公,乐正冥应该感谢你,是你把一个天纵之才送到他手里。庄理这些年都是装的,他非但不愚蠢,还聪明得可怕!这把刀会发挥怎样的作用,我们且走且看。暮云,本王问你,如果是你在战场上与庄理交锋,你有几分把握胜他?
若在以前,庄旭会轻蔑一笑,然后摆手不答。因为他根本没把庄理看在眼中。
但现在,他迷茫地看着那堆豆子,竟是梗塞地无法开口。
庄公,你当着庄理的面勒杀长公主,他与我们已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他太危险了,必须尽快除掉!九皇子冷酷无比地说道。
庄然心中既惊骇又懊恼,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他记得庄理小时候的确很聪明,两岁便能背诵许多诗词,教他学字也是一看就会,根本不必费心。
长公主常常夸耀庄理是天纵之才,长大了必然非同凡响。
那时庄然只觉得长公主过于溺爱幼子,简直愚蠢得可笑,还道庄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后来庄理被嫣然纵着玩耍,果然变得顽劣不堪,暗合了他的预言。
如今回头再看,他才发现,天才就是天才,不是妇人的小把戏能糊弄的。庄理假装懦弱无能,竟真的从他手里逃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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