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中,阮星阑挥剑刺瞎了林知意的双眸,那双可以窥探人心的神之眼,就这般轻而易举地毁在了一剑之下。
凤凰被喷了满脸血,此刻胸膛里憋闷得难受,望着眼前跪倒在地,双手掩面,满身鲜血的少年。
脑海中又渐渐浮现出上一个时空里,双眸尽毁的林知意。
一瞬间,凤凰的脑子清明起来,他忽然抓住阮星阑的手臂,大声道:我想起来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在上一个时空里,师尊死后,魔君随他而去,我继任了天衍剑宗!而二师兄修为尽毁,双目被剜,如同废人。在魔君死前,他利用林知意引出了人神之子,将所有人神之子一网打尽!用来开启时空回朔的阵法,不仅仅有无辜的百姓,更多的是人神之子的血肉!
凤凰死死攥紧阮星阑的手腕,一股脑地将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所有乱七八糟的记忆说了出来,双眸血红一片,连面容都微微狰狞起来,林知意方才是想自燃神血,换回师尊的元神!在上一个时空里,人神之子全数灭绝!在我离开后,整个时空崩塌,所有人都死在了里面!就因为我是神明转世,遂才得以在这个时空重生!
阮星阑的头脑胀痛,信息量太多,以至于他拿剑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
即便知晓林知意在上一个时空里下场凄惨,但也不意味着,他要因此放过林知意。
那剑仍旧对准林知意的喉咙。
求求你,放过他吧,求求你了!
底下的人神之子们跪地求饶起来,各个面色悲凄。
他只是想救我们,我们这个种族在修真界,一直以来被修士们凌|辱作践,现如今活下来的,只有我们这些人了。
他只是想替我们报仇而已!
修真界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好歹也是神明的后人,自神明灭绝后,我们的种族遭受到了毁灭与折磨!你们自诩正道之士,为何不能放我们一条生路?
阮星阑几乎要气笑了,他反问道:你们知道什么?林知意方才害死的人,不是别人,是育他成才,养他成人的师尊!你们被修真界迫害,关我什么事?难道是我迫害的?是我折磨,凌|辱,杀害你们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去寻伤害你们的罪魁祸首!何苦给我压那么一顶帽子?
顿了顿,他又冷笑:什么正道人士!我从未说过自己是正道人士!起先,我是天衍剑宗的首座弟子,整个修真界都夸我是正道之光,修道楷模。后来,我被人揭发是魔君转世,修真界又损我是灾星再世,恶鬼邪神!什么话都是你们说的,毁与誉都是你们定的,现在又拿条条框框约束我,你们算老几?
手臂一震,剑刃嗡嗡作响,阮星阑随手一剑挥去,却在下一瞬,林知意扑了过来,双手攥紧剑刃,鲜血从眼窝里涌了出来。
他道:师兄,求你,不要伤害他们。他们是我在这个世间最后的亲人了,求你不要伤害他们。杀了我吧,为师尊报仇!
他们是你的亲人,师尊,我,还有凤凰,我们三个就不是你的亲人了?阮星阑低头看他,满脸失望道,我曾经待你如同亲手足,几次三番救你性命,直到现在,我都未曾要你性命,可你张开闭口,都是为了旁人。终究是旁人的性命更重要些,而师尊与我们在你眼中不过尔尔。
不是这样的,不是,不是。
林知意满脸悲苦,更多的鲜血从血肉模糊的眼睛里流了出来。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只能仰起头来,哑着声道:杀了我,杀了我吧。
阮星阑倒是想杀他来着,可杀了他,所谓的剑宗三绝便只剩两绝了。
三人缺一不可。
人神之子是师尊用生命才换回来的,林知意也是人神之子。
阮星阑舍不得糟|蹋师尊的奉献。
终也未动手,手腕一震,将剑抽出,缓缓摇头:我不杀你。杀了你,你就彻底解脱了。死人是不会感到痛苦的,而活下去的人,才是生不如死。我的苦痛,你不能替我承受,那我便要你永远活在愧疚中。
林知意的神色愣然,听到此话,微微蠕动下唇角,很快又苦涩地点头:那样也好,我的余生都将活在黑暗中,永不见光明。
可是师尊却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你就是死了,师尊也不会回来了。凤凰满脸疲惫,两世的经历让他满目绝望,双眸紧阖,落下两行清泪,倦了,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阮星阑也觉得倦了,累了,不想再继续了。
但他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初在幻境里,天道说过,他们终究还会再见的。
此间的慕千秋消失,天道才会再度出现。
师尊不会死,即便要我挫骨扬灰,我也要扭转乾坤!
阮星阑伸手一招,掌心处罡气阵阵,风声凌厉,一轮小小的陀螺在飞速旋转。
凤凰愣愣地盯着陀螺看,满目迷惘:这不是长青寺元真的陀螺,你拿此物究竟为何?
你不必知晓!
阮星阑衣袖翩飞,那陀螺越转越快,在其掌心处盘旋,他低声念念有词,蛟龙与白莲是依附你的力量才得以下界。既然所有的开端皆由你而起,那么也该由你结束!
话音刚落,便听东北方向轰隆一声巨响,一条通体漆黑的蛟龙自远处飞掠而来。
在场修士们今夜受尽了惊吓,眼下一见此蛟龙,登时魂飞魄散。往后不停地倒退。
魔君,是魔君!
怎么有两个魔君?阮星阑究竟是不是魔君转世?
他来了,他来了!蛟龙飞来了!
那蛟龙便在众人眼前,化作了人形。
从黑暗中缓缓走来,一身玄衣,满目阴沉,脸色比霜雪还要苍白,却断了一条手臂,左边的衣袖空荡荡的。
他阴恻恻地目视左右,在双眸被毁的林知意身上停留片刻,最终才落到阮星阑身上,冷声道:是你将本君引出来的?这些都是你做下的?
阮星阑不应,掌心处的陀螺飞速旋转,他问:你还记得白莲么?
什么白莲?本君临宠过的人不计其数,怎生记得那般多?魔君的语气冰冷,倏忽想起什么一般,猛然抬头望天。
通天梯早已寸寸飞灰湮灭,头顶黑漆漆的,早不见了慕千秋的踪影。
唯有漫天遍野的尸体,以及空气中浓郁的血腥味可以证明,方才发生过何种厮杀。
慕千秋去了哪里?他人呢?魔君逼问,双眸渐渐赤红起来,说!慕千秋去了哪里?你把本君的人怎么样了?快说!不说本君就杀了你!
场上一片死寂,谁也不曾开口。
阮星阑面色沉静,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要赌一次,就赌人究竟能不能胜天。
即便粉身碎骨,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