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坊和彩羽楼没了营生,一个改卖豆腐了,一个人去楼空。
红尘悠悠,山高水长。他时常在午夜梦回时,想起此前种种。
无人能听他诉说。
只敢在入夜时,孤身一人来到莲花池边,望着里头那朵白莲,形单影只,低声喟叹。
天衍剑宗不可一日无主,宗主在外不回来,大师兄,二师兄也不肯回来,路见欢不得不再次肩负重任。
暂时处理门中事务。日夜翘首以盼,以期师尊回归。
可他等了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一年复一年。
瑶光殿外的杏花树都开了几茬花了,殿内还与此前一般无二。
他不愿假手于人,隔三差五就过来清整。
整理书房时,想起往日师尊教导,心尖酸楚。
偶尔见到阮星阑从前把玩过的法器,写过的字画,甚至用过的碗筷,都会停下来,怅然若失良久。
他极想念阮星阑,又放不下面子在修真界大肆寻他 就以阮星阑和师尊的本事,即便近在咫尺,也能教他如隔天涯。
近日,山下有百姓送了信来,说是附近有一镇子出了鬼女阴姬。
修真界都知道这玩意儿厉害且难缠,一被沾上,最轻也得脱成皮。
再者,镇子上的百姓贫贱,根本拿不出像样的东西。
因此,能请的动的,又能收服鬼女阴姬的,只有天衍剑宗了。
路见欢原是想派门中弟子前往查探,冷不丁想起当初在在天女祠种种。
不知为何,便一口答应下来,当日便御剑去了百姓说的那个镇子。
才一入镇,便见街道空空荡荡,落叶纷飞,别说是个人影,就连个鬼影都寻不见。
但他却在此地嗅到了熟悉的气息,更在街头店铺门口,发现了明火符的痕迹。
心脏猛然骤缩,有个名字倏忽涌了出来,就抵在唇齿之间。
说不出,咽不下。
让他百转千回,让他痛苦不堪。
前来接待他的人,是此次送信上山的雇主,也是这个镇子上,唯一的员外老爷家。
姓王,据说在几日前,府里突然出了怪事。
先是养的黑猫无缘无故被人剥皮抽筋,吊起在树上,后来就有一个丫鬟,不知怎的,性格大变,突然变得无比放|浪。
在府里勾搭小厮不说,还勾引了王员外七、八岁的儿子。
已经差人写了很多封信,可没有一个门派愿意出手相助。
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千里迢迢送至天衍山。
路见欢大致了解了一番,被附体的丫鬟已经投水井而死,尸体被人用黑狗血淋透,还用铜钱穿的绳索死死绑住,身上还贴满了符咒。
王员外七老八十了,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跟心肝宝贝一般宠着,出了这种事,王员外如丧考妣,甚至动了送儿子去天衍山学道的心思。
不停地说他儿子如何如何聪慧,如何如何天赋异禀。
路见欢去查探了一番,见孩子没什么损伤,只是身上阳气薄弱,遂一直昏迷不醒。
左右的弟子见王员外如此,便劝阻道:不得无理!此乃天衍剑宗慕仙尊座下亲传弟子!
王员外差人去天衍山之前,多少还是打听了些消息,笑容满面道:我自然知晓,小兄弟年纪轻轻,就这般年少有为,倘若我有个女儿,定然与你结个姻缘!
说到孩子,路见欢蹙眉道:敢问员外今年贵庚?
七十二!我一向诚心礼佛,一心向善,又精于养身之道,适才
令郎
八岁!王员外比划了一个手势,红光满面道,他是我的老来子,天赐的宝贝!
当爹的七十二,儿子却才八岁。看似爷孙,实则是父子。
按理说,若是王员外那方面没问题,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的人,怎生一把年纪了,才育有一子。
路见欢:令郎的模样不甚像你。
王员外道:他随他母亲多些。他母亲身子一向弱些,年纪轻轻就去了。
年纪轻轻
是啊,他母亲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卖身葬父,我瞧着可怜,就买下来当个丫鬟,没曾想她是个知恩图报的这不,给我生了个儿子出来!话到此处,王员外又长叹口气,只可惜她是个命苦的,孩子一生下来,她就咽气了。
怎么死的?
还能怎么死的?难产死的,大夫说,她身子骨太弱,胎儿又过大,临生产那日,接生婆足足接生了一天一夜,硬生生把她的元气耗光了。这才去了。
路见欢一针见血道:恐怕不仅是因为难产吧,她年方几许,是否遭了你的强逼?
王员外的脸色难看下来,满是褶皱的脸皮抖了抖,皮笑肉不笑道:当时刚满十四,她是个知恩图报的,我纳她当个妾室,也是她高攀了。她求之不得,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路见欢蹙眉,冷冷笑道:你若不说实话,那我便帮不了你。也不妨实话告诉你,你的那位小妾,如今已经化作了鬼女阴姬,极为厉害,怨念深重。她手上已经沾了生人的阳气,又杀了人,已经成形了。想必不出三日,她便要来寻仇了。
王员外的脸色煞白,抖着声儿道:你说的话,竟然,竟然跟他说的一样
他是谁?
他就是,就是
话音未落,便听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很快就走了过来。
路见欢呆愣愣地望着二人。
早该发觉的,他早就该知道,那种熟悉的气息,必定来自于最亲近之人。
师师
已经过去数年,慕千秋与此前仍旧一般无二,点头应他:见欢,多年未见,你又长高了些。
路见欢的眼眶湿漉漉的,抬眸望向阮星阑,那一声师兄就卡在嗓子里,吐不出,进不去。
嗨,凤凰儿,咱们又见面了!阮星阑也同从前一般,嬉皮笑脸地站在慕千秋身侧,我就猜到你会来,毕竟鬼女阴姬比较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