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展偷眼覷著袁雪沛冰冷的神情,猶豫了會,到底試探了句:「聽說簡公爺謝絕了太后、皇后所提的尚主之恩,公爺向來與侯爺交好,咱們大小姐雖然天真爛漫,但論才貌……」
「這個主意不要打了!」袁雪沛立刻搖頭,「阿虛很不喜歡萼兒的性情,要不是念在我的份上,他根本連眼風都懶得給萼兒一個,你瞧不出來?」
「公爺與侯爺情同兄弟,當初訓斥大小姐,也是因為大小姐驚慌之下,讓您多操了不少心,怕累著了您。」袁展倒覺得撮合袁雪萼跟簡虛白,比撮合袁雪萼跟陸冠倫要容易,提醒道,「宮裡傳出公爺不願尚主的消息後,帝都上下,願意與公爺結親的人家可謂是多如過江之鯽——但公爺不是統統拒絕了?」
他越說越流利,「顯然公爺現在心裡沒人,但偌大燕國公府總要人主持的。尤其公爺現在已經正式入仕,晉國長公主是金枝玉葉,又有自己的長公主府,不可能替公爺操持後院,不然太后娘娘也不必催促公爺成婚!縱然公爺現在對大小姐無意,但成了親,日子過久了也就好了不是?」
「你以為阿虛為什麼謝絕尚主?」袁雪沛看著他,眼中露出一抹譏誚,淡淡道,「萼兒雖然不如公主尊貴,可誰叫博陵侯府不同於尋常侯爵家,乃是世襲罔替?!衝著這一點,哪怕我腿廢了,萼兒也絕對做不了燕國公夫人的,你懂麼?」
見袁展神情愕然中依舊帶著迷惘,袁雪沛捏了捏眉心,壓低了嗓子,「陛下沉疴已久,太子加冠卻才四年,雖然儲君聰慧寬仁,可滿朝宗親貴胄,重臣名將,要資歷有資歷,要城府有城府——怎能不讓陛下擔憂?」
「阿虛貴為長公主愛子,又撫養於皇太后膝下,還有國公之爵。」他吐了口氣,疲倦道,「以他的年紀與血脈,現在的身份地位就太高了!若再尚主或聘娶名門貴女,你說太子將來還敢用他?別說太子了,就是陛下也不願意朝中再出一對富陽侯夫婦!」
富陽侯夫婦就是富陽侯姬蔚觀與代國長公主。
這裡要說幾句往事。
——顯嘉帝的兄弟姐妹加起來有四十多個,他雖然占了嫡子名份,但既不是長子,也不是很得先帝歡心。之所以能夠正位東宮,最終又君臨天下,除了本身手段過人,部分朝臣始終支持立嫡外,同母姐妹的付出也不可忽視。
他本有五個同母姐妹,但如今活著的只有晉國長公主與代國長公主。
其餘三位都在韶華就香消玉隕,有兩位甚至沒留下子嗣。
太醫院給出的診斷無一例外,都是鬱結於心,久而成病,最後一病不起。
就連晉國長公主,也在顯嘉帝登基不足三個月時,就上表要求與第一任駙馬和離。
五姐妹里福分最好的莫過於代國長公主,與富陽侯一見鍾情,夫妻恩愛至今,膝下兒女雙全,可謂美滿得不能再美滿。
但讓顯嘉帝最頭疼的姐妹也是她。
因為這位長公主實在太不安份了,朝政、邊塞、後宮……沒有她不插一手的!
而且理直氣壯:「昔年皇兄要用我時,我可是二話沒說就下降了,如今也不過想替皇兄分一分憂,皇兄就要疑心我?!」
單長公主幹政也還罷了,到底只是一介女流。
可她的駙馬姬蔚觀雖然只是個侯爵,但能讓做太子時的顯嘉帝拿親妹妹籠絡,勢力自不必說!
這叫顯嘉帝如何不擔心?
但想想那沒了的三個姐姐,再看看在先帝時公認「鍾靈毓秀、貞嫻文靜」,到本朝卻變成無人不知的盪.婦、連許多宗室都羞於提起的晉國長公主,他那些本該尊享榮華、驕行一生的胞姐胞妹們,如今真正活得像個帝女的,也就代國長公主了。
實在不忍心。
可顯嘉帝能容得下陪他度過艱難奪嫡歲月的胞妹,卻絕不會容許皇室里再出現類似的情況。
——簡虛白想得重用,怎能尚主?
「阿虛必須手握重權。」袁雪沛望著窗外盛開的一枝杏花,淡淡道,「這關係到他的性命安危,所以這種拖他後腿的話,你以後都不要再說了。」
袁展擦著額上冷汗,誠惶誠恐的躬身:「是!」
「對了,我讓萼兒給衡山王府那位宋小姐寫了封信,你一會找人送過去。」袁雪沛正要揮手令他退下,忽然想起一事,「太后欲為阿虛尋覓良配之事連你都知道了,其他人更不必說。接下來帝都閨秀之間怕是會暗流洶湧,宋小姐美貌聰慧,只可惜身後沒有父兄撐腰,萼兒如今要陪我養傷也不方便出門,她一個人去那些場合,沒準就會被人當成軟柿子殺雞儆猴,這眼節骨上,她還是避著點的好。」
畢竟,這六年來韋夢盈母女把他的掌上明珠照顧的著實不錯,舉手之勞能還個人情,袁雪沛自不會錯過。
何況那麼聰慧的女孩兒,就這麼毀了也實在可惜。
只是他的好心卻沒能送到宋宜笑手裡——衡山王太妃上了年紀,眼睛也花了,斜靠榻上聽大丫鬟蘭蕙讀完後門截來的信箋,方睜眼冷笑:「倒真是好姐妹……拿去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