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妻子神情迷惘,他提醒,「你之前在宮裡說,小崔氏想讓你給陸蔻兒讓位,可是陸蔻兒也謀害過你?」
「倒也不算。」宋宜笑這才恍然,沉吟了會,道,「只是一來當時的情況,想打亂崔見憐的計劃,又要合情合理,只能提到她;二來是想借這個機會,離間衡山王太妃與崔見憐之間的關係。」
說到這裡,她又沉默片刻,才道,「還有個緣故就是,年前謝姐姐來看我時,私下透露,我『臥榻養傷』期間,陸蔻兒三番兩次打著來探望我的旗號,想跟你親近。我不想拿她怎麼樣,但也不想時時防著她,所以,想借這件事讓她嫁遠點!」
——她方才已經問過了,元宵宮宴上的事情雖然已經走漏風聲,但如今朝野上下只知道宋宜笑跟崔見憐被卷了進去,至于衡山王府,都沒人提。
畢竟這謠言基本是代國長公主跟蘇皇后放出去的,否則哪有那麼快鬧到滿城風雨?他們這麼做自然是為了離間燕國公府與東宮的關係,卻犯不著得罪中立的衡山王府。
只是陸蔻兒雖然靠著好出身躲過一劫,但宋宜笑那番話是當著好些人的面說的,太妃就算為了避嫌,以後也肯定不會讓她嫁在帝都了!
「你那個奶姐吃裡扒外,宮裡是肯定不會放過她的,就算宮裡放她回來,我也饒不了她!」簡虛白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不過趙媽媽,還有那個小孩子,我可以試試!」
這番話大大出乎了宋宜笑的意料,她一時間不是驚喜,反而滿是愕然的望向丈夫!
「丫鬟攔著你是我的意思。」簡虛白任她看著,淡淡道,「長興下降那天晚上,我說過不會再讓你涉險的——這件事情你不要插手了,你插手也沒用,沒準還會把自己賠進去!」
他面無表情道,「我明日會進宮去向皇外祖母求情,倘若趙媽媽沒有背叛你的話,皇外祖母會給我這個面子的!」
宋宜笑抿著唇,只覺得心頭百味陳雜。
她知道簡虛白其實很好哄——至少在她面前很好哄——但幾個時辰前,這個丈夫才懷疑她跟蘇少歌私下來往,這會不過看著她哭了一場,竟立刻冰消雪融,繼續對她千依百順,說不是真心實意,誰信?
畢竟簡虛白可不是陸冠倫那樣的厚道人。
「我之前回來時臉色不好,不是惱你給我惹了麻煩,而是不喜你有事瞞著我。」室中沉寂了片刻,簡虛白又道,「你我是夫妻,本該親如一體,何況我又不是大理寺卿,不需要公正無私,怎麼可能幫理不幫親?你要早點跟我說這些話,讓我明白你與小崔氏他們不是尋常恩怨,而是不共戴天,我怎麼可能不幫你?」
他語氣波瀾不驚,可聽在宋宜笑耳中,卻分明惆悵暗藏。
她深吸了口氣,忽然慘笑了一下:「你還記得三哥三嫂敬茶那天,咱們先到娘府里,我與大姐說起滋補,你問我家裡幾瓶天香碧露做什麼不吃?」
「記得。」簡虛白怔了一下,「你當時說那幾天沒什麼胃口?」
「我還在宋家時,柳氏才進門大約三兩個月,有一天她娘家侄女兒來看她,我被領到後堂去見禮。」宋宜笑淡淡道,「那位柳小姐當時戴了一對樣式很別致的耳墜子,我好奇多看了一眼,柳氏發現之後,立刻給了我一個耳光!說我肯定是想偷她侄女的東西。」
簡虛白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識的握緊,沉聲問:「後來呢?」
「後來我外祖母勸我娘把我接到衡山王府去養,我娘不願意。」宋宜笑語氣平淡,「我外祖母說,我長得不差,養大之後肯定能賣個好價錢!所以我到了衡山王府後,越發小心翼翼,能不要的東西都不要,能不提的要求都不提!」
「惟恐我娘嫌我麻煩,覺得養我划不來——而我不知道,屆時她會怎麼處置我?」
「但我又覺得在王府的人面前理虧,是以也怕喧賓奪主。」
久而久之,「我已經習慣了聽到什麼有好處的事,離遠點,免得周圍的人以為我想爭;看到什麼好東西,也離遠點,好叫人曉得我沒有覬覦之心!」
有些傷騙得過別人,卻騙不過自己。
自出閣以來,她端燕國公府女主人的架子,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場面上從沒露過半點怯。
哪怕是在皇太后、皇后這些貴人眼裡,她也是「論氣度配得上阿虛」的。
但柜子里無人問津的幾瓶天香碧露,卻明晃晃的照出了她的卑微與怯懦。
她抬起眼,「你看,連幾瓶宮裡賞的吃食,我都下意識的不敢擅取,總覺得吃了要被你嫌棄似的……何況是讓你冒與太子之間存下罅隙的風險?因此我怎麼敢告訴你真相?不但不敢告訴你,我更怕被你察覺到什麼破綻——到時候你親自盯著我,我恐怕壓根沒了給芝琴報仇的指望!」
「我只能,瞞著你先斬後奏!」
「這不是你待我不夠好,是我自己寄人籬下、無人依靠慣了,遇事自己想法子解決,早已理所當然!」
宋宜笑自嘲的笑了笑,「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心裡有我,這次之所以敢這麼做,也是有很大把握你會不計前嫌的幫我——但就算這樣,我還是不敢先跟你商量!」
「因為我的生身之父、嫡親祖母,都不要我;我的親生母親,若非聽了我外祖母說『你養這女兒將來絕不會吃虧』,也不會管我死活——人家都說父母愛子本是天性,可我連父母的寵愛維護都得不到,又怎麼敢奢望其他人、哪怕是丈夫為我無怨無悔的付出呢?」
自幼以來無依無靠的成長環境,早就磨滅了她心中的僥倖與樂觀。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