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方才說的往事其實也跟趙王有點關係。」哪知太后聞言卻搖了搖頭,滿臉追憶道,「肅王與襄王已經去了好些年了,可哀家這兩日只要一閉眼,眼前似乎就是他們那時候的樣子——說起來趙王果敢堅毅,無論性情還是容貌,都頗似他那兩個伯父!」
太后嘆息般道,「可惜哀家那兩個兒子沒福,還沒成親就戰死沙場!連一子半女都不曾留下,哀家……哀家每每想起來,就覺得對不住他們!」
說到這裡,太后傷感的落下淚來。
清熙殿中霎時間靜可聞針!
——肅王、襄王正是太后與先帝的長子、次子,據說這兩位都是少年英傑,十二三歲就隨父輩征伐天下,驍勇無匹,所向披靡,是睿太祖最重視最疼愛的兩個孫兒。
可惜,兩人成名早,死得也早,連大睿的建立都沒能看到!
肅王襄王這兩個爵位,還是先帝繼位後才追封的。
太后這會提到他們,又說他們沒留下子嗣,又說趙王像這兩個伯父,言下之意不外乎就是想給他們過繼嗣子——且暗示看中了趙王!
「不愧是太后,這一手可是釜底抽薪!」宋宜笑心下凜然,「皇后就趙王這麼一個親生兒子,若是過繼了出去,前朝後宮支持立嫡的人還能折騰什麼?只是此事關係重大,皇后便是拼著當眾得罪太后,恐怕也不會答應的!」
果然皇后臉色大變之後,深吸了口氣,握住太后的手,柔聲道:「母后何必如此?兩位皇兄雖然不曾留下子嗣,但宗室之中頗有才俊,擇其二者為兩位皇兄繼嗣,豈非易事?」
說到這裡話鋒一轉,斬釘截鐵道,「可惜臣媳福薄,人到中年才得趙王一子,委實捨不得他!不然若能託庇於兩位皇兄名下,既全了母后與兩位皇兄之間的母子之情,亦叫皇兄血脈有繼,倒也是一段佳話!」
太后聞言,慢條斯理的擦了擦眼角,淡淡道:「我道你真給我出了個好主意呢!可這話跟沒講有什麼兩樣?你身為皇后,尚且帶頭捨不得兒子,這宗室里當娘的,有幾個生到且站住兩個兒子以上?再者你也曉得肅王、襄王生前是何等人物!哀家這兩個兒子固然沒福,論才論貌,卻是太祖與先帝都說好的!」
大睿最最尊貴的女人冷冷挑眉,「他們的嗣子,豈是宗室里隨便拉一個就能當的?」
「求母后開恩!」蘇皇后二話不說,「撲通」一聲跪倒在太后膝前,一下下的磕著頭,不住道,「求母后念在臣媳這輩子就這麼一個兒子的份上,饒了媳婦這一回!」
萬沒想到片刻前還好端端的,這才幾句話,太后皇后就槓上了——「砰砰」的磕頭聲里,滿殿俱靜!
崔貴妃眼下還在禁足,在場的后妃里,除了皇后,以蔣賢妃地位最高,眼下不得不出來試圖圓場:「太后娘娘,茲事體大,是不是……容後再議?」
「阿虛媳婦,你看到了吧?」哪知太后看都沒看賢妃一眼,卻望向了宋宜笑,嘆道,「哀家說哀家老了,你還睜著眼睛說瞎話——如今可知哀家早已是年老體衰,不過是個老不死了?」
宋宜笑聞言頭皮一麻,暗道:「娘娘,您這會怎麼就不能愛屋及烏了呢?!」
——太后這番話其實是在指桑罵槐,明著在講宋宜笑,實則譏誚蘇皇后。
這層用意,在場的人都很清楚。
只是當眾被太后點了名,宋宜笑哪能不作聲?
她忍著吐血的心情,正要說話,不想人群里忽然有一把清亮嗓子道:「太后娘娘請恕妾身無禮:妾身覺得,皇后娘娘方才之言不妥!」
隨著話聲,一名粉衣宮妃越眾而出,侃侃而論,「趙王殿下雖然是皇后娘娘的親生骨肉,可中宮貴為嫡母,陛下的子嗣,皆以其為母,這是其一!其二,自古以來,皇后都當母儀天下!且陛下常言為君者,必視民如子,陛下既是萬民的君父,皇后自當做萬民的母親!卻怎麼能只將趙王殿下當成親子看待,視餘人如無物?」
這宮妃一番慷慨激昂,固然說得太后臉上漸漸露出笑色:「沒想到宮闈里到底還是有明理的人的……你很好!」
宮妃反應很快,立刻提醒太后:「妾身微月宮傅氏,忝為婕妤。」
太后微微頷首:「傅婕妤。」記下之後,先不與她多說,只望向已停下磕頭的蘇皇后,語氣平淡道,「區區一個婕妤,都懂得皇后應有的心胸氣度!念貞,你太叫哀家失望了!」
蘇皇后不顧額上兀自滴著血,深深看了眼傅婕妤,才轉向太后,道:「母后,臣媳捨不得趙王,絕非只把趙王當親生骨肉看,而是因為趙王乃臣媳一手帶大,如何忍心割捨母子之情?想當年,阿虛在烏桓出事的消息傳回朝中,多少朝臣上表反對停戰,若非母后力挽狂瀾,哪有那孩子今日?」
她眼中掠過一抹譏誚,「臣媳如今的心情,與母后當時的心情,相信並無二致!」
——暗指我心胸氣度不足以母儀天下?因私廢公的事兒,可是太后先做過的!
只是蘇皇后嘴角冷笑尚未斂起,卻聽太后心平氣和道:「你說的也有道理!那你看,皇帝膝下諸子中,有哪兩人合適為肅王、襄王繼嗣?」
這話聽著像是太后讓了一步——但蘇皇后心念電轉之間,頓時變了臉色!
宋宜笑低眉順眼,惟恐再被卷進去,只暗自唏噓:「薑還是老的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