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心愛慕丈夫宋緣,為此不惜對宋宜笑這個原配嫡女低聲下氣——甚至不小心把自己親娘都賠了進去!
結果她由於傷心親娘之死早產,好不容易才掙回了母子三條命,才滿月,一口氣沒緩過來呢,竟就聽到丈夫納小的消息!
納的還是前頭一個繼室柳氏的親侄女!
再賢惠的人,挨了這麼重重一擊,也要承受不住了。
可龐氏親自到她跟前抹起了淚:「我當年瞎了眼,竟叫那韋氏進了門!足足拖了我宋家十年不曾添丁不說,還生了宋宜笑那麼個孽障下來!不然,這回又怎麼會連累了親家,還叫你這孩子險些送了命?」
這話說得盧氏心中一痛——她當初將從親娘黃氏那裡聽到的消息透露給宋宜笑,原只是不想這繼女吃虧,不想宋宜笑確實沒吃虧,自己的生身之母卻因此沒了!
雖然她知道黃氏純粹是自己沒事找事,可終究嫡親母女不說,黃氏心心念念要剷除宋宜笑,為的還不是自己這個女兒著想?如今又怎麼可能不對宋宜笑有隔閡?
看出她眼中的懊悔與怨恨,龐氏眯了眯眼,繼續哭道,「柳家也被那孽障害慘了!當初柳氏哪裡虧待過那孽障了?純粹是她被韋氏留下的人教壞了,想方設法替她親娘出氣,折騰宋家上下罷了!如今偌大家族風流雲散,秩音那孩子雖然有裘尚書護著,卻連姓氏都改了,秩瑾一個女流之輩,好好的大家小姐,若被賣到那見不得人去的地方,可怎麼活?」
「娘當初拿錢買她回來的時候,媳婦也沒說什麼。」盧氏雖然被婆婆激起了對繼女的怨恨,但也不至於因此就忘記追究柳秩瑾這件事了,「您當時說,是讓她陪著您的!」
說到這裡,盧氏心中一慟,也不禁落下淚來,哽咽道,「媳婦也不是沒規矩的人家出來的,豈會行那等嫉妒之舉?只是娘,按規矩,這種事情,怎麼也該叫媳婦來安排吧?何況柳姑娘原是您跟前的人,您要是當眾賞下來,也還罷了;如今卻不聲不響叫她被夫君收了房,傳了出去,豈不也有礙夫君的名聲?」
「我的兒,你才給我宋家添了丁,如今宋家孫輩里三女一男,除了宋宜笑那孽障外,都是你的親骨肉,我怎麼會不疼你?」龐氏聞言,扶著榻沿淒悽慘慘的訴說道,「我哪裡想落你面子呢?可那孽障——前兩日來,當著寶兒的面,對秩瑾又打又罵,還說要尋機會托顧公把秩瑾要走,你說就那孽障的心狠手辣,秩瑾到了她手裡會是什麼下場?」
可無論是顧韶的身份地位,還是他對宋家的幫助,若開口要個打入奴籍的犯官之女,宋家根本不可能拒絕!
所以,「也只能讓秩瑾有個名份——好絕了那孽障的心思!」
龐氏流著淚,道,「好孩子,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但這件事情不悄悄的辦,萬一叫那孽障知道了風聲,從中阻撓,豈不壞了秩瑾一條性命?你素來心善,肯定也不忍心的對不對?而且你放心,秩瑾往後還是跟著娘,絕不會打擾你們的!」
又關切道,「如今寶兒年紀尚幼,嬌兒、耀兒又才滿月,家裡我是早就交給你了,你這一出月子,恐怕忙不過來。不如把嬌兒抱我房裡給你養幾天,你看怎麼樣?」
宋家雙生子的名字這會已經定下來了,姐姐叫宋宜嬌,弟弟叫宋宜耀。
盧氏知道婆婆盼孫心切,雖然以前對宋宜寶也不錯,但那主要是被韋夢盈氣狠了,故意疼愛繼媳跟繼媳所出的孫女兒,好讓韋夢盈母女不痛快——實際上,宋宜耀才是婆婆最重視的晚輩!
如今卻提出幫忙撫養宋宜嬌,看似信任盧氏,可盧氏哪裡聽不出來她話里的意思:她能藉口心疼媳婦忙不過來抱走宋宜嬌,難道不能抱走宋宜耀?
盧氏不是重男輕女的人,但她也知道宋宜耀對於三代單傳的宋家的重要——就這麼一個兒子,若被婆婆抱走,柳秩瑾又在婆婆跟前……叫她怎麼放心?!
「娘言重了,媳婦年輕,家裡人也不多,區區三個孩子還是看得過來的。」盧氏這會的心情可想而知,她幾乎把指甲都掐進了掌心,感受到錐心的痛,才讓自己保持著平靜的語氣,「實在忙的話,請柳姨娘幫一幫忙也就是了,畢竟她也是大家子裡出來的——既然是夫君的姨娘,老是跟著娘也不好,宋家子嗣單薄,多幾個妹妹開枝散葉,也是好事。娘您說是不是?」
龐氏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她強自按捺的神情,和藹道:「好孩子,都依你!」
……龐氏施施然離開後,章翠娘滿懷憂慮的遞上參茶,見屋子裡沒其他人,小聲道:「奶奶,老夫人糊塗了麼?!那姓柳的私下裡欺負二小姐,不但大小姐看到且阻止過,咱們也發現過的。可老夫人次次都不信,話里話外還說咱們容不得人——如今更是把她抬舉成姨娘,這——二小姐可是老夫人的親孫女啊!」
「大小姐難道不是婆婆的親孫女了嗎?」盧氏端著參茶卻不喝,眼中淚水簌簌而下,冷冰冰的道,「可陳年往事且不說,只聽婆婆方才一口一個『孽障』,可有半點祖孫之情?!」
她忍不住舉袖遮面,嗚咽出聲,「我真是糊塗啊!早該想到的——韋王妃若當真如婆婆所言,是個嫌貧愛富貪慕虛榮的勢利小人,何必在宋家耗費十年青春才改嫁?分明就是不得不走!」
見乳母還是一臉懵懂,盧氏不禁伏在被子上痛哭出聲,「媽媽還不明白嗎?婆婆她——她當初她買回柳氏,根本不只是為了給大小姐添堵,也是……也是衝著我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