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美人痛得額上儘是冷汗,嘴唇哆嗦了會,卻垂眸細聲道:「妾身不敢!」
「妹妹在說什麼話啊?」那宮妃俯身,好整以暇的欣賞著她懼怕的模樣,拿團扇挑起她下頷,嬉笑道,「你待會可是要去侍奉陛下的,手背上受了傷,做事自然要受到影響,屆時可不是要怠慢了陛下?你……」
「傅充容,你口口聲聲惦記著父皇,怎麼不自己去宣明宮伴駕?」冷不防一個嬌脆的嗓音響起,冷哼著截斷了她的話,道,「卻在這兒跟暖美人糾纏不休,三天兩頭來這麼一出,你不膩,本宮瞧著都膩了!」
那宮妃循聲一望,見是玉山公主領著人在不遠處,滿臉不耐煩的看著自己,心念轉了轉,到底移開腳步,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正與暖妹妹說話,她卻忽然摔倒了,我這是想扶她呢!不過殿下既然不喜歡我扶她,那就算啦!」
見玉山公主聞言只是撇了撇嘴角,看低垂著頭揉手的暖美人頗有同情之色,傅充容眼珠轉了轉,知道多說無益,又講了兩句場面話,也就走了。
她走之後,玉山公主抬了抬下頷,命左右去扶起暖美人——暖美人顧不得手痛,忙向她道謝,玉山公主把玩著才折的一枝花枝,卻嘆了口氣,有些恨鐵不成鋼道:「傅充容雖然是九嬪之一,位份在你之上,且她這個充容還是皇祖母給她晉的——但你好歹也是父皇跟前的得意人,受她幾句奚落不計較,還能說懂規矩有氣度,都被她欺負成這個樣子了,連句話都不敢回,聞說你們烏桓民風剽悍,怎麼你這公主這樣沒用?」
暖美人聞言自嘲一笑:她確實很討顯嘉帝喜歡,自從顯嘉帝靜養以來,正如傅充容所言,差不多一直是她侍奉左右的。
可那又怎麼樣呢?
顯嘉帝可不是見著了美人就暈頭轉向的昏君,他享受歸享受,卻從沒給過暖美人半點特殊待遇——實際上她在皇帝面前基本不怎麼敢開口,因為一開始的時候,她只試探性的提了個小要求,結果顯嘉帝目光玩味的盯著她看了足足盞茶功夫,才淡淡的准了。
那盞茶的時間,她里外衣裙被冷汗浸了個透,告退之後雖然即使沐浴更衣,事後卻也差點染了場風寒!
這個皇帝根本不信任她——他喜歡她的容貌,卻也因她的美貌心存防備!
正月里為了太子生母掌摑她的發作,誰知道是出於什麼目的?
總而言之,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根本沒有外人、包括她自己認為的那麼重!
暖美人清楚的認識到這點之後,別說恃寵生嬌了,小心翼翼都來不及!
所以傅充容的為難,她只能忍。
畢竟她不但位份不如傅充容,最要命的是,這位充容還是太后親自提拔的——早先太后打算把趙王過繼出去時,還是婕妤的傅氏當眾幫太后說了話,事後太后投桃報李給她晉了級,自此傅充容就有了靠山,連深恨她的蘇皇后,明面上也不好對她做什麼。
何況是一直讓太后想殺之而後快的暖美人?
不過這些道理,暖美人不能也不想講給玉山公主聽,是以此刻只是低頭不語。
玉山公主瞧她這樣子實在憋悶,搖了搖頭,把花枝朝路旁一丟,招呼自己的宮女走開了。
暖美人望著公主的背影片刻,用力咬了咬唇,對左右道:「扶我回去上藥!」
她待會還得去伺候顯嘉帝——雖然說手背這種位置受了傷,顯嘉帝很容易可以看到,但暖美人知道,這位皇帝為了表示他一點都不受美色迷惑,是不會為她出頭的。
至少明面上,不會。
否則傅充容方才也不敢那麼做。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暖美人黯然離開之際,想到玉山公主方才提到烏桓——她在烏桓做公主雖然才只是一兩年前的事,現在想起來卻仿佛很遙遠了。
而那個秀雅出塵的少年,卻愈加清晰。
當年簡虛白若不曾拒婚……
這個念頭反覆迴旋在她腦海里,怔忪之間,若非宮人的攙扶,她都不知道該往何處走。
……她不知道,她恍恍惚惚的回憶斯人時,背後也有一雙眼睛滿含複雜的目送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