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花木扶疏的窗外,八月末的帝都雖然依舊滿眼綠意,終究已是仲秋之季,葉底花間,已有蕭瑟西風吹起。
恰似他此刻心情。
太子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皇顯嘉帝雄才大略,非常人所能及,可到此刻,他才知道他比自己這位父皇差了多少——相比顯嘉帝當年受申屠貴妃誣衊,在秋冬交季的綿雨里長跪不起,乞求一個自辯的機會而不可得;他如今不過因著被坐實了建陵血案真兇的罪名,數次求見太后失敗,又被太后禁止去見顯嘉帝,處境雖堪憂,可至少依然是呼奴使婢錦衣玉食的儲君。
但顯嘉帝當年從那樣的困境裡扭轉乾坤,他卻已經心如死灰。
——也許自己確實不堪為儲?
否則怎麼會承訓這許多年,依然如此不堪一擊?
「殿下!」心腹內侍的低喚,驚醒了沉浸在紛繁思緒中的太子,「崔妃娘娘病了,想請您過去一趟!」
「母妃?」太子聞言,捏著眉心,好半晌才道,「孤知道了。」
卻沒說要去——自從前兩日黃靜亭在滿朝文武面前坐實了他的罪名起,他就被要求放下手中一切權力,回東宮避嫌,好等待朝中商議出一個處置他的結果。
實際上等同于禁足了。
不過有道是法理不外乎人情,他現在也還沒被廢,親娘病了,想去看看,諒也沒人敢攔。
畢竟連太后也只說讓他不要打擾顯嘉帝跟自己。
但太子現在卻著實不想理會這個生母的所謂生病:崔妃之前才提過弒君的建議,雖然最後被他勸阻了,可這會稱病,十有八.九,是想舊話重提。
太子固然對眼下的處境感到生機渺茫,卻著實不想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是以只淡淡應了聲,卻沒有動身的意思。
哪知半晌後,梁王竟親自來請了,他眼眶紅紅的,顯然是才哭過,見到太子後行了禮,也沒多說,只道:「母妃病得突然,這會想見您!」
同胞兄弟為了兩人生母的病情找上門,太子自不好再拒絕,只得進內室換了身衣物,隨他一塊進了宮。
才進西福宮就聞到藥味濃郁,原來崔妃是真的病了。
「浩兒,你先去外面坐坐,母妃有些話想單獨跟你兄長說!」半卷的珠簾下,崔妃臉色煞白,額上綁了帕子,不時咳嗽幾聲,人雖然懨懨的,看到兩個兒子進來後,語氣卻很乾脆——只是太子立刻皺了眉,道:「母妃,三弟不是外人,有什麼話,當著他的面說也是一樣的。」
他這麼講,自然是希望崔妃忌憚梁王在場,別再勸自己弒君。
哪知崔妃聞言卻沒拒絕,只把其他人都遣散了,又咳嗽了會,拿帕子掩著嘴擦了擦,才道:「眼下的局勢,我在宮裡也聽說了。我只問霄兒你一句:顧韶如今可能力挽狂瀾?」
「這幾日顧相為了大哥在朝會上屢屢與魏趙二王的人激辯。」梁王見太子沉默不語,怕場面尷尬,忙出言代答,「也揭發了不少投靠了二王的官員,如今朝野上下風起雲湧……」
「那些都是旁枝末節!」崔妃聞言淡淡打斷道,「關鍵是建陵血案的真兇,根本就不是霄兒——這一點,卻連顧韶也沒法為霄兒洗清罪名,是也不是?!」
梁王聞言看向太子,卻見太子望著不遠處的殿磚,依然沒有回答的意思,遲疑了下,才道:「母妃,這件事情,事出突然,魏趙二王那邊有備而來,大哥這兒卻是措手不及,所以……」
「我知道了!」崔妃聽罷,卻再次打斷了他,舉手撫額,半晌,才頹然道,「那麼,接下來,你們就支持趙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