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一直以來對太子妃的印象都很好,爭儲剛開始那會,太子妃設計讓鍾陵郡王拜顧韶為師,大大緩解了東宮的困境的舉措,更讓宋宜笑對這位儲君之妻頗為欽佩。
可宋宜笑萬沒想到,有一天太子妃會算計到自己丈夫頭上來!
「太子到底是陛下親自立下的儲君,不管是誰對他下手,終究是謀朝篡位之舉,一旦曝露,那就是千載罵名,心中怎能沒有顧忌?」注視著丈夫平靜的臉色,宋宜笑按捺住狂怒,努力放緩語氣,「所以太子親自去宣明宮,雖然危險,卻也未必十死無生!可你再得陛下喜愛,也只是一介臣子,卻可以通過你栽贓太子,那些人怎麼可能手軟?!前青州刺史趙悟,還有刑部派去押解趙悟的那個郎中,都是現成的例子!」
她眼中落下淚來,「所以你怎麼可以答應太子妃?!你就算不管自己,也不想管我了……」
微微顫抖的手撫上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難道連咱們的孩子也不管了?!我娘家是個什麼樣子你最清楚不過,不坑我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扶持我?而你家裡,遠在桑梓的祖父,公公,還有三哥,誰不是對你這爵位虎視眈眈!你在的時候他們尚且詭計百出,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是叫我們娘兒兩個回頭就去地下見你嗎?!」
「你冷靜些!」簡虛白聽到這裡,平靜的臉上終於浮現起一抹無奈,道,「我怎麼可能不管你們母子?只是你也曉得:我與太子本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太子妃此舉雖然要我冒險,卻也是勢在必行——否則太子當真出了事兒,咱們家又豈能落好?」
宋宜笑聞言,狠狠拍開他手,哽咽出聲:「但你若在宣明宮出了事情,他日太子登基於我們母子又有什麼意義?!」
「太子妃之所以不放心太子去宣明宮,是因為宣明宮如今已被皇舅母掌管。」簡虛白溫言道,「而皇外祖母這段時間因為代國姨母的緣故,對太子也存了疏遠之意——可你忘記了?我是皇外祖母撫養長大的,就算這段時間皇外祖母也不大願意見我,又怎麼會害我?而皇舅母總要給皇外祖母面子!所以我去宣明宮,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危險!」
「我怎麼可能想不到這一層?」但宋宜笑冷笑出聲,大聲道,「誠然太后娘娘是疼你,可太后娘娘以前難道不疼太子嗎?!既然太后娘娘在太子與代國姨母之間選擇了後者,親孫兒尚且不如親生女兒呢,你這個外孫,又憑什麼越過代國姨母去?再者,就算太后娘娘捨不得動你,皇后娘娘也念著太后娘娘的份上,不害你。莫忘記咱們那位代國姨母,她的心性還是你告訴我的——你敢說她做不出來拿你先斬後奏的事情?!」
她切齒道,「到時候你死都死了,太后娘娘,娘,再傷心再震驚,難道還能殺了代國姨母給你報仇?!那是太后娘娘的親生女兒,還是娘的親妹妹——就算她們肯為你下這個手,屆時你難道能活過來?!」
「你不要說的好像我去了宣明宮就一定會出事一樣。」簡虛白嘆了口氣,道,「有道是富貴險中求,爭儲這種事情,但凡摻合進來,那就是不成功便成仁!如今這個局勢,絕不是推諉畏縮的時候,我若去了,好歹還有一線生機,我若不去,那可真沒希望了!」
他把手放到妻子的小腹上,「我知道你不在乎陪我同甘共苦,何況有娘在,即使太子倒了,咱們最多吃點苦頭,性命肯定無憂——問題是,娘去之後,誰能保證咱們會不被秋後算帳?更遑論咱們已經有了孩子,難道你希望孩子往後才落地就矮人一頭,受咱們牽累?!」
「再怎麼矮人一頭,總比沒有爹好!」宋宜笑聞言卻厲聲喝道,「沒爹護著的苦楚我最清楚不過,所以與其叫我孩子將來也吃這個苦頭,我寧可一家三口死在一處!!!」
這話讓簡虛白好半晌都沒作聲,良久才道:「我意已決。」
接下來無論宋宜笑怎麼哭鬧哀求,他都沒鬆口,只吩咐紀粟去收拾東西,預備進宮。
半晌後,見妻子越鬧越厲害,簡虛白索性學太子妃,背地裡命芸姑弄了一碗不傷人的安神湯來,哄她喝下——之後宋宜笑迅速睡著了,他才暗鬆口氣,將妻子抱到榻上安置好,靜靜凝望片刻,方一振袖子,留下一句:「好生伺候夫人!」
便不再遲疑,毅然轉身離去。
這天傍晚時分,安神湯的藥效過了,宋宜笑方悠悠醒轉,就含糊不清的問起丈夫。
守在榻畔的錦熏、月燈小心翼翼的顧左右而言其他:「夫人可算醒了?餓嗎?廚房裡燉好了燕窩粥,夫人可要用些?」
「這麼說,他已經走了?」宋宜笑聞言卻已是瞭然,有些失神的呢喃了一句。
錦熏跟她一塊長大,主僕之情深厚,見狀心中一酸,強忍著不敢流露憫色,只賠笑道:「夫人,還是用點粥罷?芸姑方才來過,說您現在可禁不得餓,到底是雙身子呢!」
她故意提起宋宜笑的身孕,原是想讓宋宜笑想到孩子,繼而振作起來——哪知宋宜笑聽了這話,長睫一動,兩行清淚卻落了下來,語帶悲聲道:「雙身子又怎麼樣呢?他走的時候可曾遲疑?!」
錦熏頓時懊悔不已,正琢磨著如何補救,好在宋宜笑嘴上這麼講,心裡還是看重孩子的,落了會淚,到底道:「先打水來讓我梳洗,不然怎麼用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