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紀粟一頭霧水,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把窗關好,這才低聲道,「代國姨母與崔妃的恩怨是好些年前就結下來的,而皇舅可不是最近才開始御體欠安的!」
——顯嘉帝活著的時候,是不必擔心崔妃母以子貴,報復代國長公主的;他之所以不容崔妃活下去,主要還是怕自己駕崩後人走茶涼,導致妹妹一家不落好。
問題是,皇帝的身體從來都不是很好,他既然存了這樣的心思,那麼之前幾次病危,何以崔妃一直平安無事?
「以咱們這位陛下的精明,若說是崔妃娘娘在代國長公主殿下身側安插了人手的舉動,將之激怒……卻也不像!」紀粟沉吟道,「畢竟奴婢說句誅心之語:當年代國長公主殿下對崔妃娘娘的侮辱著實太過了些,且事後崔妃娘娘非但沒有得到安慰,反而還被罰了一場——這樣的遭遇,常人誰能放得下?陛下絕不會不明白這一點,當初卻依然照著代國長公主的意思罰了崔妃,實在叫人想不明白!」
簡虛白眼中閃過一抹譏誚:「你想不明白是因為你只知道代國姨母當初為了點小事就掌摑崔妃,卻不知道代國姨母固然本性驕橫,到底是經歷過皇舅昔年爭儲的艱辛的,怎麼會當真因小事把太子生母得罪死?」
紀粟聞言暗驚:「公爺的意思是……?」
「皇舅才登基就天天擔心要向滿朝文武託孤,代國姨母做好了攝政的準備,那麼崔妃自然也早就做好了做聖母皇太后的準備。」簡虛白嘿然道,「而皇舅平生最信任的親眷那當然是皇外祖母、娘以及代國姨母三位——其中皇外祖母與娘對政事都沒什麼興趣,惟獨代國姨母素來張揚,姨父出身勛貴,乃世襲罔替的侯爵不說,本身也頗有才幹,你說崔妃能放心麼?」
他嘆了口氣,「崔妃曾在皇舅誅殺伊王舅之外的異母兄弟姐妹後,私下向皇舅進言:代國姨母夫婦囂張跋扈,若不約束,恐對太子不利!」
從崔妃的立場而言,她這麼擔心也是常理:她出身的崔家只是一戶尋常官宦,別說跟蘇皇后的娘家青州蘇氏比了,跟蔣賢妃的娘家都沒得比。所以一旦顯嘉帝英年早逝,年幼的太子繼位後,崔妃這個生母根本沒法給太子的帝位穩固,提供什麼幫助!
無法給太子提供太多幫助,也意味著無法從太子登基這件事情上,分享到太大利益。
畢竟,當時趙王尚未出生,太子的嫡母蘇皇后在自己沒有兒子的情況下,為了家族前途也不會介意幫庶子一把;再加上代國長公主這個親姑姑——崔妃固然是生母,卻又能占到多少便宜?
只是崔妃瞧顯嘉帝殺異母兄弟姐妹毫不手軟,卻低估了同母姐妹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貿然挑唆非但未能成功,甚至走露風聲傳到了代國長公主耳朵里——代國長公主那性.子,崔妃要是不惹她,她念著太子的份上,倒也未必肯與崔妃對上;但現在崔妃居然先欲置自己於死地了,代國長公主怎麼可能退讓?!
不但不肯退讓,連太子也恨上了!
「這麼說,這兩年的事情豈非都是崔妃娘娘導致的?」紀粟想到這兒不禁皺起眉,「要沒崔妃娘娘自作聰明挑唆陛下與代國長公主的兄妹之情,代國長公主自也不會公然侮辱崔妃娘娘,這兩位不結下仇怨的話,代國長公主何必摻合奪儲?」
雖然說眼下想跟太子搶儲位的,除了魏王還有趙王,但若非代國長公主的緣故,太后到這會肯定還在支持太子——那麼局勢又怎麼可能惡化到讓太子絕望的地步?
眼下太子倒是安全了,但這種安全純粹是顯嘉帝給的。
老實說本朝這場儲君之爭實際上從開始就不公平:皇帝是鐵了心站在太子這邊,皇帝又是大權在握乾綱獨斷的存在,所以魏王、趙王輸的實在憋屈,他們不是技不如人,純粹是靠山不如人!
紀粟把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趕出腦海,正要說話,卻見簡虛白搖頭道:「你還是沒看到重點:崔妃早在太子幼年時就對代國姨母起了殺心,而後代國姨母對她的公然侮辱更是在人前正式結下仇怨,這種情況下,皇舅順著代國姨母的要求罰了她之後,居然就是不聞不問,儼然根本不知道兩人之間的恩怨,自顧自的專心栽培太子——這樣的做法豈是明君所為?」
但顯嘉帝是公認的明君,那麼他這麼做當然有他的考量了!
至於是什麼考量,簡虛白微微冷笑,「你道受崔妃指使,意圖謀害皇舅的那些人,是皇舅所遣嗎?」
紀粟怔道:「難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