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餘孽」主要分兩部分:一部分是前朝申屠貴妃與貞媛夫人的遺留人手;還有一部分則是顯嘉帝那四十來個異母兄弟姐妹的殘餘勢力。
短短兩日功夫,足有數十宮人上了斷頭台——其中有五六人赫然是在宣明宮伺候了十餘年的老人。
當年皇帝登基之後大殺四方,株連無數,如城陽王這樣的皇親貴胄都深受牽累,人人都以為早已是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二十年光陰過去,整整一代多人成長起來,若非聖旨上明明確確的寫著,許多人怕是做夢都想不到,墳上早已是芳草萋萋的那些人,猶有忠心在世間。
而顯嘉帝的病重、太子的中毒乃至於崔妃之死,也統統被扣到了這些人頭上——二王爭儲的事情,聖旨中提都沒提,眾人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手足無措,在確定皇帝心思之前沒人敢貿然出這個頭,朝野上下,竟詭異的沉默了下來!
只是隨著日子的過去,皇帝卻一直沒有親政,大家心裡也有了數:不管皇帝之前的病危是怎麼回事,顯然病病好好了二十來年的顯嘉帝,恐怕真的撐不久了。
這也意味著,儲君這個問題,不可能再拖下去。
上上下下嘴上不說,心裡均是屏息凝神,等待著結果。
宋宜笑因為有丈夫透露內情,不必操心自家前程,自是氣定神閒,專心養胎。
不想這天忽然接到婆婆召見——她只道婆婆忙裡偷閒,想關心下兒媳婦的身孕。誰知到了晉國長公主府後,見了禮,長公主心不在焉的道了聲「坐」,眼風一掃左右,包括佳約在內的侍者都退了下去。
看這陣勢,宋宜笑知道必有要事,忙坐直了點身子,擺出肅然之色。
哪知晉國長公主攏眉良久,卻道:「你覺得……趙王可值得舞櫻託付?」
「趙王殿下?」宋宜笑聞言一驚,之前趙王一派占上風時,晉國長公主都不想把女兒給這侄子,何況眼下顯嘉帝鐵了心傳位長子,趙王這個嫡子會是什麼結局,往後都不好說——長公主怎麼會反而看中他做女婿了呢?
晉國長公主看出媳婦的不解,簡短解釋了下:「陛下說會將趙王出繼,如此往後不會再礙著太子,以太子的心胸,應該也不會同他為難了。只是如今我們這些長輩在也還罷了,怕就怕將來我們都不在了,底下人妄自揣測上意,暗中磋磨。你也曉得趙王那性情,不是肯低頭告狀的,到時候吃了虧也不說,堂堂皇子,總不能叫小人欺負了去!」
顯嘉帝雖然鐵了心扶持太子,但也不是不疼其他兒子了,尤其趙王這個嫡子,所以為了趙王的將來考慮,他私下請求晉國長公主,將聶舞櫻許配給趙王。
「陛下的考慮是:一來這兩個孩子原就兩情相悅;二來舞櫻固然是我跟前長大的,但究竟只是義女的名份,她的娘家人,也就你們這些兄姐嫂子了,如此算不得太委屈趙王,卻也不至於叫太子跟趙王為難。」長公主有些煩惱的捏了捏眉心,道,「我倒也想成全舞櫻呢,只是,只是陛下打算將來讓趙王就藩,到時候天高地遠的——陛下說趙王不是肯告狀的性.子,可舞櫻何嘗不是什麼話都悶在心裡的人?」
長公主也怕小女兒受了委屈不聲張,白白的吃虧啊!
「娘,這事兒,不知道趙王殿下與五妹妹現在可知道嗎?」宋宜笑明白顯嘉帝之所以向晉國長公主提這個要求,除了長公主說的那兩個理由外,也是看中聶舞櫻與燕國公府走得近,而自己夫婦是太子的人,將來如果太子要跟趙王算舊帳了,自己夫婦念在聶舞櫻的份上,總不可能袖手旁觀——皇帝也算為嫡子的前程花了番功夫了。
不過這種事情她卻不大敢表態,畢竟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尤其趙王原本信心滿滿要競爭儲位的,這會說出局就出局,甚至被親爹過繼出去,親爹親娘都不能認了——在這種時刻娶進門的心上人,還會不會當成心肝寶貝真不好說。
就算趙王心胸開闊,沒有因為景況的急轉直下遷怒聶舞櫻,但他再落魄也肯定至少是個王爺,既年輕,容貌又不差,上趕著兜搭他的人怎麼也不會少,誰能保證他對聶舞櫻此生不移了?
宋宜笑這會嫁都嫁了,孩子都懷上了,也不敢說自己丈夫往後絕對絕對不會變心呢?
萬一她這會贊成了,以後小姑子卻過得不好,若婆婆還活著,沒準就要怪她——所以她沉吟片刻,決定能敷衍還是敷衍的好,「媳婦與趙王殿下也沒照過幾次面,對趙王殿下實在是不太了解的,事關五妹妹終身,媳婦卻不敢妄言!」
好在晉國長公主雖然問了媳婦意見,卻也沒打算直接讓媳婦拿主意擔責任,聞言嘆了口氣,道:「趙王是我看著長大的,憑心而論,他跟太子的性情都是寬厚的。只是有時候性情寬厚,對於妻子來說未必是好事——早些小崔氏才進東宮那會,自恃崔貴妃偏疼,又有太子寵愛,屢屢挑釁太子妃,甚至連母后都看不過眼出語敲打,擱重規矩的人眼裡,這樣的側妃早該給顏色了,然而太子只道她既是表妹又年紀小,溫言細語哄不住也就無可奈何了——太子妃的手段我想你也應該有所知,且有嫡長子鍾陵郡王撐腰呢,尚且要受委屈,何況是舞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