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這個設想雖好,宋宜笑卻又怎麼能夠容忍?
這麼個有野心的主兒竟在韋夢盈手裡活了下來,不趁她才回到衡山王府幹掉她,難道留著她的命,讓她康復之後,去弄死陸冠雲嗎?!
至於說曹憐秀死了,曹韋兩家的想法——反正誰都知道薄媽媽是韋夢盈生前的得力心腹,韋夢盈知道的事情,多半不會瞞她。如今韋夢盈死了,膝下的親生骨肉中,只有宋宜笑長大成人,薄媽媽怎麼可能不找她商量?
而宋宜笑雖然下令弄死了曹憐秀,卻沒動韋嬋與陸釵兒,想來那兩家心裡也該有數,知道他們能活下來憑藉的是什麼!
——為了無法撫養在自己跟前的弟弟妹妹們,宋宜笑哪怕對這兩家恨之入骨,也不得不暫時妥協了。
此刻聽著錦熏的話,宋宜笑一點也不覺得高興,只覺得說不出來的憋屈與憤懣,同時心裡也複雜難言:「不知不覺娘竟招惹了這麼多人對她欲除之而後快,我往常雖然時常反對她的許多舉動,可要說當真苦口婆心的為她考慮、勸她向善,卻是一次也沒有的!不過是碰見了勸一勸、攔一攔罷了!她偏不聽,我也就算了,回頭自顧自的過日子。說到底,我對她,是防備太多,關心太少!」
不免想到,倘若自己沒有因為前世的緣故,對親娘始終心存防備與疏遠;沒有在出閣之後如蒙大赦,對韋夢盈的行為舉動,明知道很多有問題,卻也只是輕描淡寫的阻攔下;沒有一味的堅信這個親娘什麼時候都只會欺負人而不會受欺負——那麼是不是,親娘不會作那許多孽,引動那許多殺心?
然後,親娘也不會死?
親娘不死,陸冠雲兄妹有她護著,又何用自己這個長姐操心?
她越想越後悔,越想越難過,眼圈漸漸紅了。
錦熏見勢不妙,正要努力想個事情來引開她心思——外間一陣腳步聲,跟著簡虛白問門口小丫鬟的聲音傳來:「夫人在裡頭麼?在做什麼?」
「剛說完事情。」宋宜笑聞言,不待小丫鬟回答,先揚聲應了一句,朝錦熏點了點頭,示意她退下。
片刻後簡虛白走了進來,打量了眼妻子氣色,道:「你今兒個瞧起來好多了。」
「芸姑前兩日開的方子很是補人。」宋宜笑平靜道,「你這會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事兒?」
從去年六月份顯嘉帝駕崩起,夫婦兩個基本都在守孝,按照規矩自要分房睡。
不過燕國公府沒有長輩早晚督促,之前五個月的舅孝,簡虛白出於對顯嘉帝的尊重,倒是老實守了,後來舅孝結束,輪到宋宜笑單獨守娘家父親的孝,夫婦兩個對宋緣感情都談不上深厚,不在人前難免就要馬虎點了——底下人也都識趣的裝不知道。
但這回韋夢盈過世,宋宜笑是真心悲傷,卻不肯含糊,能起身後,就把丈夫趕去了書房。
除了飯點或者有事情,都不許他回來。
此刻未到飯點,簡虛白忽然來了,宋宜笑自然猜測他是有事。
果然簡虛白頷首道:「是有件事要同你說:早先春闈未開之前,姨祖母不是說要介紹些個故人給咱們認識麼?如今會試結果業已出來,那幾位皆是名列前茅,哪怕現在還沒到殿試的時候,來往倒已不礙了。」
「他們攜了女眷同來?」宋宜笑恍然,這事兒才從端木老夫人那裡回來的時候她還記得挺牢的,但龐老夫人、韋夢盈、陸萃兒這些人接連故去,心力交瘁之下,卻哪裡還想得起來?
此刻聞言,沉吟道,「不然,縱然有姨祖母介紹,這初初來往,不可能立時成就通家之好,未必需要我出去見面吧?只是就算有女眷來了,我現在偏偏正逢熱孝,這招待起來恐怕會有怠慢?」
簡虛白道:「除了西涼沈氏的子弟沈邊聲已然成親,此番也攜妻前來外,餘人所帶的女眷都尚未出閣,你隨便招呼一下就是了——本來我也同他們說了你正在守孝的事情,但沈邊聲之妻與你頗有淵源:她是宋氏旁支之女,祖上因緣巧合定居西涼,雖然說與你血脈已然十分疏遠,終究同為江南宋之後。她遣人來說了這番緣故,咱們倒不好拒絕了。」
「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要擱平常,宋宜笑興許還會問幾句這沈宋氏,但這會她實在沒心情,問過簡虛白沒其他事了,就直言讓他走人。
簡虛白吃不准她是哀傷未平,打不起精神來,還是察覺到了自己與宋緣、韋夢盈之死有關,這才態度冷淡——不過他因為心虛也不敢問,只好扯了女兒這個話題,東拉西扯的說了半晌,見妻子依舊心不在焉的聽著,只得暗嘆一聲,這才怏怏起身。
誰知尚未舉步,宋宜笑忽然想起一事,喊住了他問:「沒兩天就是千秋節了,不知道今年千秋節宮裡可有什麼章程?」
「我前兒個進宮去給皇外祖母請安,聽玉果姑姑透露,因著陛下要為皇舅守孝三年,如今尚未滿期,上頭又有兩重長輩在,是以這千秋節肯定是不會大肆慶賀的,屆時只在未央宮裡擺桌子家宴,著宮裡的自家人吃個飯,似咱們這些不住在宮裡的,包括娘在內都不請了。」簡虛白道,「所以咱們送份賀禮過去就成。」
宋宜笑聞言,若有所思片刻,道:「到底是衛皇后頭一個千秋節,這禮卻得好生斟酌下——也是我疏忽,到今兒個才想起來!」
「我來就成了。」簡虛白聞言忙道,「何況皇后什麼也不缺,咱們表個心意就成!」
「還是我來吧!」宋宜笑卻嘆了口氣,垂眸掩住眼底異色,「有事做,總比沒事做亂想的好。」
簡虛白聽得心裡難受,溫言勸慰了會,見妻子神情緩和下來,這才離開。
他走之後,宋宜笑抬起眼,冷冰冰的看了會庭中,才揚聲喚進錦熏:「你去博陵侯府一趟,就說我在給千秋節擬單子,只是以前同皇后來往少,吃不准皇后的喜好,想起來蔣姐姐同皇后嫡妹自幼交好,料想能夠指點我一二?」
頓了頓道,「你請蔣姐姐寫個章程給我——但她若問起我近況……」
宋宜笑沉默了下,眼中掙扎片刻,到底道,「朝不好的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