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離邈沉默了下,卻搖頭:「事情究竟如何,現在也還未知!這樣的逆倫之舉,委實不是常人所能做出來的,簡夷猶雖然自幼為人冷漠,卻也未必能夠喪心病狂到這地步——咱們還是等等吧!也許衙門那邊未久就有收穫也還未必!」
……這天簡離憂是拖著沉重的步伐走的。
他來的時候就很有壓力,惟恐是三房滅了二房;走的時候壓力那就更大了:無論是二房豁出美妾幼子使苦肉計想栽贓三房,還是三房受到彈劾,都讓簡離憂感到發自內心的焦灼與擔憂。
這不僅僅是出於親情,也是出於利害考慮:若三房有個好歹,簡氏一族即使不受牽累,也肯定會聲勢大跌,三代之內不出進士,那就淪落成尋常鄉紳了!
見識過皇朝最頂尖的富貴之後,這叫人如何甘心?
而此刻,被他所懷念的頂尖富貴之地,皇宮之中,太皇太后正在閉目沉思。
良久,老人睜開眼:「你讓侍衛從暖太妃殿中暗格悄取的簪子,恐怕恰恰證明,此事與阿虛毫無關係!」
端化帝愕然:「為何?」
「你覺得阿虛可是愚笨之人?」太皇太后嘆了口氣,「這麼明顯的破綻,他會注意不到?」
端化帝解釋道:「若非院判時日無多,私下告知孫兒,孫兒是萬萬想不到這點的!所以此事的曝露,說到底也是意外,阿虛又怎麼料得到意外?」
又說,「院判所呈脈案,孫兒已命可信之人證實!而且院判確實已經拖不了幾天了!」
「哀家只問你一句!」太皇太后也不跟他爭,平靜道,「當初阿虛才從烏桓歸來,暖太妃尚未被進獻到你父皇跟前時,倘若阿虛開口討要暖太妃,你父皇會不會答應?」
端化帝沉默。
他的父皇他了解——顯嘉帝當然會答應!
這位皇帝自制力向來很強,只看暖太妃那兩年一直侍奉他左右,卻絲毫不敢自恃寵愛就知道了,顯嘉帝會享受美色,卻絕不會受制於美色!
這種情況下,他寵愛的外甥想要個亡國公主,還是烏桓國主主動提出過許配給簡虛白的公主,顯嘉帝即使自己覺得那公主好生美貌,也不會跟晚輩搶的——他做不出來這種事情。
那麼問題來了,既然簡虛白曾經有機會光明正大得到暖太妃,而他卻沒有這麼做,後來又何必與暖太妃勾搭?
何況簡虛白與妻子宋宜笑是出了名的恩愛和睦!
「會不會是一時糊塗,或者中了算計?」雖然端化帝承認太皇太后一針見血,但因為太皇太后對簡虛白素來的維護,以及皇帝對自己自尊與智慧的堅持,他還是努力反駁,「據阿虛親口告訴孫兒,父皇才駕崩時,暖太妃生怕被送去行宮,甚至趁他進宮探望皇祖母您時,攔在路上苦苦哀求!既然暖太妃這麼不想去行宮,而以她的身份,不去行宮唯一的指望就是妊娠生子——沒準,她用了什麼媚藥之類?」
端化帝道,「畢竟那顆解毒丸如果不是阿虛給她的,她既然能悄悄夾帶解毒丸進宮,帶點其他東西似乎也不奇怪吧?」
太皇太后聞言,面上流露出一抹深沉的哀戚。
不僅僅是因為端化帝對她的不信任,甚至隱隱懷疑她故意給簡虛白拉偏架,讓這位老人感到受傷,更因為,她明白端化帝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了證明自己!
證明他這個皇帝,雖然在懷疑慶王的血脈後,沒有告訴任何人,獨自進行了處理,但,他的處理沒錯!他的懷疑沒錯!他的推斷也不會錯!
說到底,是因為端化帝自己就在質疑自己的能力了,所以他愈加需要正確,需要勝利,需要肯定來增加自己的信心!
所以哪怕否定他的,是他的嫡親祖母,他也不服。
但他越是這麼做,越讓飽經風霜的太皇太后看出他的虛弱與不自信。
——吾兒顯嘉,你在天之靈,看到新君如此,不知道,會不會後悔當初的選擇?
太皇太后輕輕合上眼,淡聲道:「皇帝你說的也有道理,不過,阿虛到底是你嫡親表弟,如今你也只是懷疑,並無鐵證,所以,以哀家沉疴為理由,召他還都探疾,給他個自辯的機會,可否?」
「遵皇祖母命!」端化帝感覺到太皇太后與自己之間忽然的疏遠,他心裡很難過:即使自己是太皇太后的親孫,終究比不過被太皇太后親自養大的外孫親嗎?
也許皇帝不是真的不明白太皇太后這份疏遠從何而來,但他現在,只願意相信這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