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許是已經有過一次經驗了,此刻倒是鎮定自若。
但被他帶來的梁王跟徐惜誓,雖然至少有一個是清白的,此刻卻都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默默跟著皇帝行過禮,問了安,便攏袖低頭,站在那兒不吭聲——徐惜誓由於母親魯國大長公主早逝,他那個爹毅平伯與晉國大長公主的原配之夫壽春伯半斤對八兩,在後院問題上都有些對不起髮妻。
作為原配嫡長子,又沒了親娘維護,徐惜誓儘管有太皇太后等長輩不時照顧,到底養就了謹言慎行的做派,此刻也還罷了。
梁王卻是崔貴妃當心肝養大的,平常在長輩面前很會撒嬌,這會也一副惴惴又沉默的樣子,可就引人懷疑了!
太皇太后掃了一眼三個晚輩,讓他們坐下,笑道:「你們三兄弟今兒怎麼走到一起了?」
「他們兩個恰好有事進宮來稟告,事情說完後,孫兒要過來給您請安,他們兩個聽到,說也有些日子沒來看您了。」端化帝也笑,只是笑意不達眼底,道,「這不,央了孫兒領他們過來。」
說完這話,見梁王跟徐惜誓都沒接口,場面一時有些冷場,太皇太后忙給皇帝使個眼色:「你們只是來請安?哀家瞧著不像!」
「什麼都瞞不過皇祖母!」端化帝忙道,「關於遼州的事情……」
現在大家都知道遼州發生的事情,由於晉國大長公主的緣故,挺讓皇家牽掛的。
太皇太后所以理所當然吩咐清場——因為慶王現在「睡著了」,太皇太后就沒像上次一樣說留他下來,而是讓玉果抱去後殿。
如此,閒人散盡,殿門關閉,剛剛還有些輕鬆融洽的氣氛,立刻僵硬起來!
尤其是即將證明自己清白的梁王跟徐惜誓,手足都有些僵硬。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難堪?又或者二者皆有?
太皇太后注意到,很平靜的說道:「這麼重要的事情,哪怕是底下人亂說的,也是弄清楚的好!這不僅僅是為了我兒顯嘉,也為了你們好——皇帝心軟,不願意跟你們說,但哀家以為,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們若覺得委屈,哀家也沒辦法,要恨,就恨哀家吧!」
她這話,卻是把要求梁王與徐惜誓滴血認親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來了。
端化帝聞言很是慚愧,忙道:「皇祖母……」
「皇祖母說的哪裡話?」皇帝話沒說完,梁王用力咬了下唇,忽然搶先接話道,「孫兒之前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情,若是知道,皇祖母不提,孫兒也會主動要求滴血認親,以證清白的!」
又說,「否則這件事情一直成為大家心裡一根刺,卻反而要疏遠骨肉之情了!」
「你能這樣想就好。」太皇太后點了點頭,放緩了語氣道,「惜兒也不要擔心!哀家相信你們都是好孩子,只是事關重大,為免往後再有類似的挑唆,該走的場面還是要走的——待會出了這個殿,你們仍然是兄弟,明白麼?」
見端化帝三人都躬身領訓,太皇太后方對玉果道,「去吧!」
玉果照例轉入後殿,先抱出慶王,這才端了水盆出來——太皇太后將昏睡中的慶王摟抱於膝,目光掃過他還沒落痂的指傷,想了想,拉開袖子,將他手臂舉到水盆上方,輕輕一割!
血落下的同時,慶王許是被刺痛驚醒,「哇」的哭出聲,本能的掙紮起來!
太皇太后到底上了年紀,又因為慶王的滴血已經完成,心神不免有片刻鬆懈,竟被他掙出手臂,重重一揮拍在水面上,將一盆水拍得不住晃蕩,濺了許多到外面。
「快拿走!」太皇太后見狀忙按住慶王,低斥玉果,「別叫他把水都弄翻了!」
玉果忙端著水盆退開,走到梁王與徐惜誓跟前——這兩兄弟下意識的推讓了一下,醒悟過來這可不是什麼得臉的好事,才由徐惜誓先取過銀刀,割臂滴血入盆,卻見血入盆中直沉於底,與慶王的血絲毫沒有相融的意思。
徐惜誓儘管知道自己是清白的,見狀也是暗鬆口氣,不顧還在流血的傷口,雙手捧刀,交與梁王。
梁王卻不像他這麼幹脆了,挽起袖子後,拿著刀在自己臂上比了比,面露難色——最後還是察覺到太皇太后跟端化帝看他的臉色都不太對了,才一狠心一咬牙,一刀劃下!
清澈的水中,三個人的血涇渭分明,哪怕被慶王拍過的水面到現在還有些震盪不休,其中之血卻毫無相融之意!
梁王眉宇之間閃過一抹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