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之所以要處置整個盧家,其實說到底,是因為盧以誠那份血書,惹出的麻煩太大了——蘇太后懸樑以保侄子也還罷了,關鍵是太皇太后、晉國大長公主都要求為宋宜笑討個公道。
即使盧家是從龍之臣,但因為在端化帝登基過程中並沒有起過太大作用,而宋宜笑的丈夫簡虛白無論功勞還是與端化帝的關係,都在盧以誠之上。當時簡虛白還在出花過程之中,前途難料,盧以誠在這個時候中傷簡虛白的結髮之妻,端化帝的心,自然偏向了表弟。
但現在看著宋盧氏的模樣,端化帝心寒之餘,也懷疑那些受到牽累的盧家人,是否真的無辜了?
宋盧氏不知道皇帝的想法,就算知道,她現在也不在乎了,她甚至連舉手去抹一下滴落下來的血漬都沒有,就那樣任憑溫熱的血不斷滴落在鎏金殿磚上,淡淡道:「陛下深得先帝鍾愛,朝野皆知!即使先帝去後,陛下到底貴為九五,自然體會不到,似臣婦這樣,曾經父母俱在,兄嫂齊全,子侄恭敬,自己也嫁得如意郎君,子女成雙,忽然一夜之間,夫君喪去,娘家覆滅!這樣的遭遇已經叫人刻骨銘心,偏偏夫家家財萬貫,自己卻能力有限,無法為年幼子女撐起門戶——卻還要戰戰兢兢,防備著年長繼女天知道什麼時候會給予的雷霆一擊!!!」
她邊說邊猛然抬起頭來,仰望向丹墀之上、御案之畔的簡虛白,悽厲道,「你們說,我怎麼能不瘋?!我怎麼能不帶著孩子們一塊下去?!」
「荒謬!」簡虛白毫不遲疑的呵斥道,「我妻尊你敬你,一如生身之母!連帶你娘家人,我妻也是言必稱外祖父外祖母,恭敬猶似韋家長輩!當初岳父過世,遺下手書,要將半壁家業贈於我妻,此乃你親口之言,我妻卻不肯收受分文——此事朝野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妻如此恭敬孝悌,你卻說她會害你?我看你是真的瘋了!!!」
衛皇后也蹙緊了眉:「你與宋弟妹無怨無仇,宋弟妹又素來寬厚大度,做什麼要對付你?!」
「事情都到這一步了,燕國公又何必再作那些掩飾之語?」宋盧氏沒理會皇后,依舊看著簡虛白,似要透過他,看到那位燕國夫人,慘笑道,「從去年韋王妃去世之後未久起,宋宜笑對我們母子日漸疏遠——起初我還能騙自己,這是因為她遭逢喪母之痛,難免精神不濟,自然顧不上我們!可後來,她已經可以出門走動了,與我們倒是越發疏遠!連我故意派人向她提到寶兒,她以前最喜歡寶兒的,她也無動於衷!」
她怔怔的落下淚來,「她早就知道真相了對不對?!」
「真相?!」殿中之人聽出情況不對,紛紛都望向了簡虛白,端化帝狐疑道,「阿虛,什麼真相?」
簡虛白面沉似水,心念數轉後,他寒聲道:「我妻確實早在去年就察覺到了真相,不過她雖然恨極了你,但念在弟妹年幼的份上,思來想去,到底選擇了裝糊塗——不然,你真以為你能平平安安到現在?可笑我妻對你的子女尚存憐意,你這做生身之母的,反倒做賊心虛,害了自己的孩子!」
說到這兒,方轉向端化帝,「陛下,這事說來話長,簡單點講的話:臣那嫡親岳母,即韋王妃,並非死於龐老夫人的謀害,卻是出自臣底下這位繼岳母之手!」
「什麼?!」帝後雙雙驚呼出聲!
丹墀下,崔子玉、梁王也變了臉色,顧韶雖然面無表情,眼皮卻開始狂跳!
「燕國公果然同傳聞里說的一樣,疼愛髮妻!」宋盧氏聞言,大笑出聲,「但你為什麼不說,我之所以心心念念要殺了韋氏那賤人,皆因,她先殺了我的夫君?!」
「那麼我也要請問繼岳母一句!」簡虛白嘿然道,「繼岳母為什麼也不說,我那嫡親岳母之所以會殺岳父,乃是因為岳父想殺她,她為了自保,只能設計殺死岳父,以求逃出生天?!有道是殺人者人恆殺之,論國法,論情理,你敢說我那嫡親岳母,當時就該乖乖的引頸就戮,任憑我那岳父取走性命,撇下年幼子女,以及與她伉儷情深的衡山王舅?!」
他厲聲道,「繼岳母自己不把親生骨肉當回事,難道以為全天下做親娘的,都與繼岳母一個想法?!」
「你們夫婦對我夫君的死,到底有多少真心悲傷,你們自己心裡清楚!」宋盧氏咬牙切齒道,「此刻自然是振振有辭——但宋宜笑要為母報仇,衝著我來就是了,憑什麼要害我娘家?!」
「你娘家?!」簡虛白即使正滿腔怒火,也不禁愕然,「你娘家出事,同我妻有什麼關係?!」
「都閉嘴!!!」誰都沒想到,岳母女婿兩人不過吵了這麼幾句,竟然扯出這許多逆倫之事來——包括帝後在內,殿中之人這會都聽呆了!
端化帝回神之後,直接拍了案,「把事情與朕從頭說清楚!宋緣還有韋王妃這兩人之死,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簡直想吐血:天子腳下啊!韋王妃遇刺身故這件事情,他還親自派人追查過的啊!結果呢?!
他居然一直被蒙鼓裡到現在!
當皇帝當到這份上——他有臉去見顯嘉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