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前往銘仁宮行刺」的一干人,既然能被太皇太后的心腹統統弄死在宮門之前,連銘仁宮的大門都未能踏入,可見太皇太后對自己安全的上心程度,以及上心能力。
如此想來,倘若沒有太皇太后的暗中許可,庶人陸鶴浩哪來的本事,在今兒這樣的日子,公然出現在銘仁宮中,當眾揭發端化帝?
「庶人陸鶴浩一直覬覦帝位,即使陛下一再對他手下留情,此人卻絲毫不念君恩!」片刻後,衛溪神情凝重的起身,大聲說道,「聞說不久前,他曾遇刺,髮妻與幼子皆遇難,獨他逃出生天,無蹤而去——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他在宮中尚有餘孽相助,故意以『遇刺』作為幌子,潛逃隱匿,只待今日,闖入銘仁宮,當眾污衊陛下,以作報復!」
他可還指望端化帝把帝位傳給自己外孫呢,哪能讓皇帝現在就身敗名裂?
此刻自是顧不上這麼做會不會得罪太皇太后,趕緊出來給端化帝辯解:至於說端化帝是否清白,衛溪跟朱芹是一個想法,庶人陸鶴浩又不是壞了腦子,這種事情滴血認親下就能見分曉,如果是憑空污衊,陸鶴浩至於回宮城來受死嗎?!
只是衛溪支持的是太子,支持肅王的人,自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天賜良機——裘漱霞想都沒想就站了出來:「茲事體大,涉及先帝,不可不查!」
「混帳!」何文瓊一挑眉,厲聲呵斥,「庶人陸鶴浩何等狼子野心,朝野皆知!今日乃太皇太后壽辰,被此等忤逆不孝之徒闖入宮闈,擾亂壽宴,已經是滑天下之大稽!如今還要因他的滿口胡言,猜疑陛下與慶王殿下,是什麼居心?!」
「正因為此事現在已然傳開,滿朝文武的妻女都親耳聽聞了,難道還指望封口?」裘漱霞在顯嘉朝奪儲那會,就是肅王一派的先鋒主力,朝堂爭執次次有他,多少回舌戰群儒都不落下風,此刻自以為是在給自己姑母太皇太后做配合,戰意越發盎然,立刻犀利還擊,「如此若不叫陛下與慶王殿下滴血認親,傳了出去,卻叫天下人怎麼看陛下?怎麼看慶王殿下?到時候連先帝的一世英名也要受到牽累,何尚書你也是前朝過來的老臣了,竟連這樣的輕重緩急都分不清楚,這一把年紀莫不是活到了狗身上?!」
裘漱霞話說得不客氣,何文瓊卻顧不得同他計較,環顧四周,揚聲說道:「庶人陸鶴浩乃是先帝第三子,先帝駕崩前後,早已成親,搬離宮闈!而暖太妃卻乃先帝妃嬪,素在後宮!試問陸鶴浩若是知義守禮之人,如何會曉得暖太妃母子之事?可見其立身不正!如此之人,其言如何可信?!若為其片面之詞令陛下與慶王殿下受辱,不僅荒唐透頂,在座諸人,亦將成千古笑柄!且他日地下,有何面目去見先帝?!」
「那庶人陸鶴浩,說的可不是其他事!而是慶王殿下並非先帝血脈!」裘漱霞森然一笑,說道,「無論此事是真是假,若不查個水落石出,那才是咱們都沒臉去見先帝!!!」
這件事情本來就對端化帝非常不利,何文瓊的口才也不是特別好的那種,覺得吵他不過,下意識的轉向自己一直以來抱的大腿:「顧相,您看呢?」
到這時候,眾人才醒悟過來——端化帝的依仗、顯嘉帝留下來的靠山顧韶,在聽完內侍之言後,迄今不曾發表隻字片語!
殿中的視線,一時俱向顧韶望去。
但顧韶現在卻在看著端化帝。
原本嘈雜的殿內,突兀的安靜下來。
半晌後,端化帝用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說道:「去,去銘仁宮,將庶人陸鶴浩,以及暖太妃母子召來!」
皇帝頓了頓,又道,「也請皇祖母,與母后,一同前來!」
這架勢不問可知,是打算滴血認親了——正如當初簡虛白受到猜疑,與暖太妃有染時所言一樣,這是最快、最徹底、最乾脆洗白自己的方法。
唯一的問題是,皇帝得是真的清白的!
衛溪與何文瓊交換了個眼色——眼中都有些驚疑不定,他們方才之所以否認庶人陸鶴浩之言,原因就是怕這事兒是真的,那麼到時候皇帝的下場不問可知!
但現在端化帝自己提出來證明清白——皇帝做過什麼事,按說皇帝自己心裡清楚,難道慶王並非皇帝骨血,陸鶴浩是在胡說八道?!
不過這麼想之後,兩人卻未曾鬆了口氣,而是越發的緊張了:現在包括顧韶跟端化帝在內,這殿裡的人,大抵都認為今日所有的風波,都出自太皇太后之手!
而照著大家對太皇太后的了解,太皇太后連先帝顯嘉的身後名都不顧了,可見是打定主意,要置端化帝於死地——那麼滴血認親這麼簡單的證明皇帝受了污衊的法子,太皇太后怎麼會考慮不到呢?
衛溪跟何文瓊同時想到:「太皇太后必有後手!」
要命的是,今天這場變故過於突兀——尤其是衛家,衛家接過太皇太后的密旨,以為太皇太后既然將改朝換代的事情交代給了衛蘇兩家,那麼太皇太后自己必然不會有太大的舉動了。
所以此刻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衛溪難免感到一頭霧水,一時間絲毫揣測不出太皇太后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算計?!
只是片刻後,衛溪發現,自己根本用不著揣測太皇太后的謀劃了——因為在眾目睽睽之下,端化帝的血,與慶王的血,毫無阻礙的融合到了一起!
這結果出來之後,最驚訝的不是其他人,而是端化帝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