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約輕手輕腳的拎起桌上的銀壺,朝鎏銀海棠盞里傾注著溫熱的玫瑰露,花露入盞的聲音在窗外婆娑冬雨的襯托下,顯得格外寂寥。
北風從庭中卷過,掀起一片雪霧,明明溫暖如春的室內,卻無端也泛起了一陣寒意。
她忽然聽見華帳窸窣的聲音,忙把才倒到一半的銀壺擱下,轉身查看——正好看到臉色煞白的晉國大長公主顫巍巍的起身。
「殿下渴了嗎?」佳約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榻邊,扶住主人,一面從旁邊取了個隱囊墊到大長公主身後,好讓大長公主靠得舒服些,一面關切道,「您坐著,奴婢這就給你把花露端過來!」
「這花露忒甜了點,下次還是換天香碧露罷!」晉國大長公主接過鎏銀海棠盞,淺淺的啜了一口,立刻蹙起眉,有些厭煩的交還給佳約,聲音虛弱道,「這會府里還有人在麼?」
佳約接過銀盞放回桌上,先道:「奴婢這就叫她們給您熱天香碧露去!」
快步走到門邊,從外面伺候著的小丫鬟里揀了個機靈的,低聲吩咐數句,方掩了門,回到榻邊,給大長公主掖了掖被角,這才小聲道,「早上侯爺因為接到侯府那邊的消息,道是蘇家二公子昨兒個晚上親自去了燕侯府拜訪!那時候侯爺在這兒,宋奶奶本來已經睡下了,只得無可奈何的起身去接待——也不知道蘇二公子同宋奶奶說了些什麼,總之宋奶奶似乎很擔心,一早就叫人翻了牆送信來,所以侯爺放心不下,道是先回去瞧瞧,過會再來伺候您!」
「方才郡主跟伯爺、二夫人聽說您還睡著,就先回府去料理幾件家事,順帶拿幾套換洗衣物了。」
「想來過上一會,他們就都該回來了罷?」
佳約斟酌著措辭,道,「殿下可是有話要跟他們說?那奴婢使人去催一催?」
「我這兩日雖然因為經常睡不著,太醫叫在藥里加了安神之物,卻也不是傻了。」晉國大長公主靜靜聽完她這番話,方淡聲道,「昨兒個晚上皇宮方向那麼大的動靜,真當我是聾子聽不見嗎?今早孩子們相繼回府,必是帝都出了大事兒,他們放心不下子嗣,這才趕緊回去照應了吧?」
佳約賠笑:「昨晚皇宮確實鬧了一場,不過殿下放心,沒什麼大事……侯爺他們待會一準會過來的!」
她之所以兜了大圈子來回答晉國大長公主的話,正是怕晉國大長公主知道奪宮之變後,原本侍奉膝下的子女侄兒全部一走了之,各歸各家,扔下尚未病癒的長輩在榻——雖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從臥病的晉國大長公主來看,未免要覺得心寒了。
而大長公主這場病本來就是因為悲痛過度引起的,再被這麼一刺激,豈不是雪上加霜?
「現在城裡是誰做主?衛家還是蘇家?」好在晉國大長公主臉上並沒有露出失落之色,只皺著眉頭問,「阿虛那邊……現在如何了?」
「是蘇家贏了。」佳約已經知道帝都被圍之事,但因為大長公主現在問起燕侯府,她覺得還是不要把這個消息告訴主人了,免得主人知道後,要為簡虛白一家子操心,所以只避重就輕道,「不過因為肅王殿下乃是先帝親自出繼的緣故,尚未正式登基。」
晉國大長公主盯著繡著福壽連綿圖案的帳子看了片刻,卻沒接這個話,而是嘆了口氣,有些擔心有些惆悵的說道:「也不知道幼蕊現在在占春館過得怎麼樣?之前押著阿虛夫婦硬把她送了出去,此刻雖然能夠躲掉這場風波……可年關馬上就要到了,這孩子孤零零的一個人,在占春館裡待著,想也難過——尤其她還懷著身子!」
想到裴幼蕊的身孕,晉國大長公主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女婿,不禁一挑眉,問,「蘇家既然贏了,那麼賀樓獨寒呢?我記得之前衛皇后為了逼問幕後真兇,也為了折磨賀樓獨寒出氣,似乎命人吊著他性命不讓死的?那他現在是死是活?」
佳約愣了愣,忙道:「奴婢這就去打聽!」
話是這麼說,其實佳約心裡覺得賀樓獨寒現在即使不死,估計人也是廢了——重點是,當初裴幼蕊嫁給他時,嫁的是當朝宰相的得意門生、嫡親外孫,而不是扶風堂暗子!
即使賀樓獨寒可以恢復如常,夫婦之間,又怎麼可能不存下罅隙呢?
「皇后只得太子一個親生骨肉常在膝下,太子遇刺,哪怕明知道賀樓獨寒並非主謀,也必然不會手軟!」不只佳約這麼擔心,晉國大長公主也很快想到了這點,喊住了正要出去傳話的心腹,沉吟道,「我估計那賀樓獨寒即使還活著,恐怕也去掉大半條命了!」
眸色沉了沉,大長公主面無表情道,「你去打聽好了,如果他活著,但殘了廢了,或者毀了容貌之類……那就跟蘇家說聲,他們坑幼蕊已經坑得夠狠,該收一收手了!如果他沒了,也讓蘇家給幼蕊一個交代!」
這話的意思,顯然是如果賀樓獨寒活著但殘廢或毀了容貌,就讓蘇家索性送他上路,免得往後拖累裴幼蕊;而如果賀樓獨寒已死,那就讓蘇家給予裴幼蕊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