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禮部以皇室人丁單薄為理由進諫,言天子守孝以日代月,距離太皇太后與晉國大長公主薨逝已有月余,肅泰帝既已出孝,自該為皇室開枝散葉,綿延子嗣。
肅泰帝緬懷著兩位長輩,推辭了兩回之後,到底「卻不過群臣附議」,應允下來。
數日後,皇后聶舞櫻下懿旨,禮聘沈家族女沈畫婧,劉家族女劉蓓娘入宮。
這兩位皆是出身名門,又才貌雙全,走得又不是採選的路子,進宮之後,自然不可能像前朝飛暖公主那樣從低階宮嬪做起。
她們的起點比端化時的何修儀還高:均是直接位列正二品的妃位。
沈畫婧賜封號「瑤」,從此改稱瑤妃,賜居錦雲宮;劉蓓娘賜封號「宣」,為宣妃,賜居鴻寧宮。
「這妃位她們也不過是暫居罷了。」宮中新添了兩位妃子後不幾日,宋宜笑入宮探望聶皇后,皇后私下告訴她,「蟲奴跟我說了,往後如無意外,四妃之位,必有這兩人的一席之地!」
年少的皇后語氣苦澀,「我現在越發覺得這宮裡好沒意思了!」
「她們跟你怎麼能一樣呢?」不必皇后說,宋宜笑也知道,瑤妃跟宣妃往後肯定會晉升的,畢竟肅泰帝納她們進宮,就是為了拉攏沈劉兩家。
這種純粹因為政治才進宮的后妃,前途跟娘家息息相關。
馬上戰爭開始,沈劉兩家子弟在對狄歷的討伐中立下功勞,瑤妃跟宣妃哪能不跟著晉位?
否則以肅泰帝接下來對沈劉兩家的倚重,這兩位進宮之後怎麼會只是正二品的妃呢?必定是直接做上僅次於皇后的貴淑賢德四妃了。
此刻見聶皇后難過的樣子,她也無可奈何,只能盡力安慰,「你是陛下的結髮之妻,乃陛下傾心所戀之人。她們不過是陛下為了朝堂之故才納進來的罷了——你就當後宮裡養兩個閒人,皇家家大業大,難為還怕她們兩個把內庫吃倒了嗎?」
聶皇后並沒有被她的話逗笑,只幽幽道:「我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妥協要到什麼時候?」
肅泰帝今天可以為了朝堂的緣故,納瑤妃跟宣妃進宮,明天如果又有需要聯姻的事情,想必他也不會拒絕。
後天呢?
再後天呢?
這宮裡現在雖然有了一後二妃,但仍舊可以說是空空蕩蕩的。
不過在聶皇后看來,這些如今冷清的宮殿,終有一日,都會住滿。
到那時候,自己的丈夫在眾多衣香鬢影的環繞之下,又還能記得多少往日的結髮之情?
「……」宋宜笑沉默了會,道,「你四哥讓我轉告你,接下來諸事上點心。不管這宮裡有多少人,你這個皇后終歸是別人不能比的。陛下為了你,在納這二妃進宮前,專門跟沈劉兩家達成協議,要讓你生下嫡長皇子。你說你忍心叫陛下為你的一番苦心落空嗎?」
聶皇后無言以對,只好道:「四嫂放心,我也只是跟您說一說——我會學著做個合格的國母的!」
她們這場談話之後沒過多久,朝堂正式公布了討伐狄歷的決定。
雖然肅泰帝、簡虛白、沈劉兩家早就在私下裡為了這件事情操碎了心,但大睿承平日久,大部分朝臣還是不願意開戰的。
為了這個緣故,從惠宗皇帝一朝起,皇室、朝堂近年所有的悲劇,統統被扯上了狄歷——申屠貴妃與貞媛夫人娘家都跟狄歷有關係,乃是受狄歷之命,專門為了禍亂大睿,這才入宮迷惑惠宗,迫害太皇太后與顯嘉帝的。
而英明神武的顯嘉帝固然挫敗了狄歷的陰謀,然而也被狄歷趁亂下毒,導致御體長年欠佳。
其後顯嘉帝所以會處死那許多手足,正因為他們都經申屠貴妃與貞媛夫人,受了狄歷的教唆與控制,留下來必成禍患。彼時顯嘉帝自以為活不長,無暇仔細甄別,只能「含淚大義滅親」。
至於說端化跟飛暖公主生下慶王之事——那麼更加不要講,絕對是狄歷的陰謀啊!
當然這並不能說明端化是無辜的,畢竟飛暖公主再漂亮再絕色,作為顯嘉帝最寵愛的兒子沒有之一,居然未能抵擋得住父親小妾的誘惑,生下孩子之後還記在亡父名下,這種忤逆不孝的惡行是不可能洗得白的。
萬幸顯嘉帝臨終前看出破綻,留下遺詔託付肅泰帝,總算挽大廈於將傾,阻止了狄歷層出不窮的毒計——那麼現在肅泰帝怎麼能不為前人報仇、滿朝文武怎麼能不為君上雪恥?!
這些事情被陸續公布之後,不管天下人是不是群情奮涌,朝中百官到底是無話可說了。
畢竟在絕大部分不知就裡的人看來,我大睿都被人欺負成這樣了,那麼英明賢德的先帝,崩都崩了還被最寵的兒子戴了綠帽子!
有道是主憂臣辱,主辱臣死,眼下如果還不打狄歷,敢問廟堂諸公莫非都是沒骨頭的嗎?!
何況之前不贊同動兵戈的人,只是不想開戰,也不是怕了狄歷——距離睿太祖殺得狄歷大敗特敗,屈膝投降,也才數十年而已。
這數十年間大睿總體平穩,即使有臣子膽子小,在這種環境裡也不可能說聽到「狄歷」二字,就感到膝蓋發軟。
所以儘管很多人心下不滿,最終討伐狄歷的決議,還是通過了。
龐大的皇朝正式開始了以戰爭為目的的運轉,朝堂上下從原本雍容舒緩的節奏,很快進入了戰時的緊張。
作為這場戰爭的主導者,肅泰帝、簡虛白皆忙得分身乏術。
這一年的五月,裴幼蕊在燕國公府生下一女,母女平安。
她坐完月子之後的三天,宋宜笑亦到了產期,如芸姑早就診斷出來的那樣,生下了次子,亦是夫婦兩個頭一個兒子。
由於這時候大睿與狄歷的戰爭已經正式爆發,簡虛白忙得昏天地暗,甚至沒能親自守在產房外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