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遲淵一個人支撐著兩個人的重量,仍然站立得很挺拔,他警惕的觀察著逐漸黯淡下來的四周。陣法的力量正在消散,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段遲淵心中卻有些不安。
那個人……真的會這麼簡單就放棄嗎?
段遲淵眉頭緊皺,渾身緊繃,直到空間中最後一絲靈力的氣息散去,周圍的環境變幻重塑,再次形成一個夜幕籠罩下的錦州城後,他才放鬆了一些。
什麼都沒發生,居然真的沒有趁亂偷襲……段遲淵單手摟住林晏安,另一隻手拎起蕭桐的領子,帶著兩人穿行在夜晚寂靜的街道上,直到看到一間熟悉的客棧時才停下步伐,推門走了進去。
店裡一片漆黑,段遲淵憑藉過人的視力環視四周,發現整個大堂空無一人,桌椅板凳擺放整齊,卻落了一層厚厚的塵土,足以說明這裡的蕭條。
他小心地把林晏安和蕭桐放在長凳上,又把身上的僧袍脫下,披在兩人身上,獨自一人走向後院。
小廂房裡,店老闆昏睡在床榻上,臉色很難看,蒼白如紙,段遲淵試著叫醒他,卻徒勞無功。他拿起店老闆枕邊的鏡子照了照,這一次,銅鏡中映出了他模糊的面容。
段遲淵悄無聲息的退出廂房,回到大堂,從櫃檯後面拿了兩把鑰匙,抱起林晏安的和蕭桐,走上二樓。他把蕭桐單獨放進一個房間,然後帶著林晏安進屋,把青年放在床上。
他們的確脫離了法陣,鏡子說明了這一點。陣法已破,店老闆卻無法醒轉,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在陣中,店老闆只剩下小半片殘魂,隨即消失不見,他本以為這都是那個人的安排,店老闆對他而言,應該還有些別的用途,誰知現實世界裡的店老闆竟然已經衰弱至此,眼看著活不到第二天了。
為什麼?是他改變主意了?還是有什麼更深一層的安排?段遲淵細細思忖,卻沒什麼頭緒。
床榻那邊傳來低低地呢喃聲,段遲淵愣了愣,湊過去聽,發現林晏安正在說夢話。
「冷淵……對不起……對不起……」青年眼睛緊閉,眼角淌下一行眼淚,面容悲戚痛苦,小聲嘟囔著懺悔的話,一遍一遍的重複著。
段遲淵怔住了,心底像是被巨大的錘子猛地敲擊了一下,泛起了長久而不絕於耳的轟鳴,握著任何利器都不曾顫抖的手掌不受控制的顫動著,他探向林晏安頰畔流淌下來的淚水,卻不敢觸摸。
冷淵……他記得這個名字,那是他數個前世中的一個,跟其他的比起來沒什麼特別,都是從同一個起點出發,最後走向同一個終點,組成了他漫長記憶中的一環,既痛苦,又絕望。
他愛的人,是一個太過無私的人,他可以為了國家,為了人民,為了弱者,為了很多很多的一切犧牲很多很多的東西,他可以是一個很好的君王,很好的老師,很好的朋友,卻唯獨不是一個很好的戀人。自私的人愛上無私的人,就已經註定了會被放棄的命運。
他本來是想要找林晏安報復的。那麼多那麼多次的殺戮和背叛,他本以為就算有再多的深情,也該磨平了。可是誰能想到呢?這一次的林晏安,卻跟之前的每一次都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