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段遲淵心裡居然感到一絲熹微的喜悅。
林晏安在依靠他,而且還放下身段來求他。這個念頭讓他頗感新鮮,忍不住在心裡細細咂摸了一番。他勾起林晏安的下巴,好整以暇的笑了笑,說:「再求我一次。」
林晏安不知道他這是犯了什麼毛病,但是作為一個根正苗紅的現代人,林某人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屈能伸,並不欣賞古人士可殺不可辱的骨氣。所以他清了清嗓子,什麼從善如流的打算再求一次。
然而那個「求」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數聲尖銳的厲嘯打斷了——地面上對峙的兩軍終於交戰了!
陰兵們揮舞著沉重的刀槍,面無表情的向著擋在自己面前的鬼魂劈砍,刀和槍上覆蓋著一層淡淡的黑色霧氣,應該是施加了什麼特別的術法,一旦碰到鬼魂半透明的軀體,就會燒出一片幽暗的火苗,換來厲鬼聲嘶力竭的痛嚎。
然而那數十個鬼魂也不是什麼好對付的,圍繞在它們身邊的無數怨念洪流就是它們的力量本源,即使被砍下了手臂或是頭顱,黝黑的怨念也會如潮水般湧上,幫它們填補上剛剛出現的缺漏。
一邊是數量龐大的陰兵,一邊是看似無窮無盡永生不死的魂魄,兩邊竟是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就已戰至生死不休。
若不是陰兵不會流血,魂魄也沒有血肉,恐怕這片暗色的大地上早已遍布粘稠的血污了。
林晏安看得入神,忘了再一次的懇求,段遲淵不耐煩的捏著他的下巴,把他的臉轉回來,說:「快點,求我。」
「我……」林晏安的瞳孔里還印著那無情而冰冷的戰場,脫口而出道,「你不幫幫他們嗎?」
段遲淵皺起眉頭,瞥了一眼地面上的戰場,挑眉道:「為何要幫?」
林晏安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他怔了怔,不太確定地說:「他們……他們不是你手下的士兵嗎?你是將軍,不是應該……」
不是應該身先士卒,擋在他們前面的嗎?
段遲淵看著他,緩緩收斂了所有的嬉笑怒罵,像一個無悲無喜的木偶人,淡淡地說:「做將軍有什麼好的執?若是重活一世,便是做一個乞丐,我也不願在做什麼將軍了。」
林晏安直覺的意識到他說的不是真心話,有心反駁,卻欲言又止。
他有什麼資格反駁呢?他只是從判官那裡聽到了寥寥幾句過去,蒼白的沒有顏色,他不知道段遲淵是怎麼從萬人敬仰的將軍淪落到身首異處的叛臣賊子,不知道斬首之痛,也不知道鳥盡弓藏的屈辱和不堪。
他想說點什麼,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段遲淵移開視線,看向地面上仍然在激烈交戰的雙方,低聲道:「這些陰兵,都是我親手煉化的怨念,當他們死去,怨念也會隨之消亡。」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所以我不再是什麼勞什子將軍了,我的所謂軍隊,從始至終都只有我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