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伊恩不想喚醒密斯利。
他固執地要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背叛者囚禁在懺悔雕塑中,折磨對方作為報復。
被大喘氣嚇得要命的花農聞言總算冷靜下來,站起身,幽幽道:「你說得沒錯,如果早知道這個消息,我不會選擇把水桶放在他的腳趾頭上。」
「不過,我要告訴你的重點不是這個。」她想了想,用自己當例子,「你還記得在地牢里,我的父親曾說過的那些話嗎?」
「他說他不恨我,他說,要想得到什麼,就必須先付出什麼……」
晏明灼自然記得,不僅因為他的記憶力格外優越,他還把旁觀到的「故事」記在了筆記本里。
為了追逐野心而拋棄曾經看似無用的東西,到頭來卻又為了那些被拋棄的東西而真心實意悔恨不已,這便是人性的不可捉摸所在。
「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為何我會落到如此地步,漸漸地,想明白了一些。」
花農苦笑了一下,眼裡鬱結著濃到無法化解的情緒:「得到與付出,從來不是簡簡單單就能做出選擇的權衡天平。"
「從外界可以接收到無數令人眼花繚亂的信息作為砝碼,一時在天平這端加重,一時又在天平那端落下,要怎樣做,才能做出即使重新來過也不會後悔的選擇?」
「即使……重新來過也不會後悔的選擇。」晏明灼喃喃著重複,「要怎樣,才能做到這樣的義無反顧?」
風吹起他的鬢髮,露出浸潤在迷惘中的純淨眉眼,無喜亦無怒,沒有陰暗揣測,亦不存紅塵雜念,只有如赤子般充滿了好奇的探知欲。
第一次見到晏明灼如此面目的花農十分訝異,世上竟還會存在這樣奇特的人。
乾淨得不像是一個真正的人類,像是異種。
她忽然明了幾分黑公爵會被一個人類所吸引心神的理由。
懸掛於頂,不染塵埃的皎皎明月,沒有人能夠抗拒讓它墜落人間,親手塗抹上絢爛色彩的誘惑。
「去問問你的心吧。」花農說,「沒有人能夠告訴你答案,除了自己。」
「當你的心第一時間告訴你,你想要那麼做時,無論其他的選項多麼富有誘惑力,排除掉那些讓你猶豫的障眼法,剩下來的答案,就是唯一的、無論如何也要達成的目標。」
「這是我的經歷,告訴我的慘痛教訓,只有知道對自己而言什麼是最重要的東西,才不會陷入理性與欲望聯手設下的陷阱……否則再怎麼機關算盡,也只是朝反方向越走越遠,直到走到再也無法回頭的境地,只能繼續一錯再錯。」
「聽起來,你找到自己的答案了,是嗎?」晏明灼笑了笑。
貴婦人鬼魂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只是說:「我的父親,他的靈魂徹底消散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