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終將證明。」他的話,傾注著貫穿一生的決絕信念,「爾等懦夫,才是愚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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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看?」
「很割裂。」晏明灼直言不諱,「治安隊的檔案里,記載著食人魔犯下的駭人血案。可從他本人言行看來,他並不認為自己在犯罪,反而自豪於自己製造絕望的行為。」
「或許在教徒的眼中,所謂善惡之爭已經毫無意義。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迎接『無盡之霧』的降臨。神明,成為了他執行私人刑罰的權柄。」
「的確。」佘曇也認可晏明灼的說法,但他更進一步,「不過我認為,他的目的,沒有嘴上說的那般純粹。就算一開始初心如此,在後續的過程中,他顯而易見墜入了墮落的深淵。」
「還記得我們暗中觀察的時候嗎?教唆他用假面能力改造的『貓』發起攻擊前,食人魔所滋生出飢i渴食慾,絕非虛假。」
「即便他認為這個世界皆為虛幻,也不該做出超越人類底線的行為。」
佘曇難得多話,滔滔不絕一番說完,卻發現晏明灼停下筷子,正心思重重地戳弄著碗盤。
「真實與虛幻……」晏明灼似乎在發問,又似乎在迷惘地自言自語,「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虛幻——誰來下判斷,誰能下判斷?」
「我們所處的地方,所見所知所感,就是真實。」佘曇毫不猶豫回答,「真實構成了我們,只是往往,我們選擇用虛假去掩蓋真實的自我。」
「因為面對真實,會感到痛苦和絕望?」晏明灼與佘曇對視,銀眸與鐵灰色眸子相互映照,互為倒影。
「是。」佘曇嘆息道,「假象會給人以短暫的安慰,但短暫的歡愉,換不來內心真正的安定感。於是,在動亂間依然痛苦,依然掙扎,焦慮於模糊不清被迷霧籠罩的未來。」
「不敢承認真實者,懦夫。」
「無法認知真實者,愚者。」
「很可惜,這是一個屬於懦夫和愚者的世界……」
「佘曇。」晏明灼輕輕喚他,帶著微笑,「我有點意外,你的內心,似乎比我想像中要更厭世。」
佘曇若有所思:「你想像中,我是怎樣的?」
晏明灼不答話,把問題輕巧地拋給了他:「那麼在你的想像中,我又是怎樣的人?」
「我……」佘曇頓了頓。
正當晏明灼以為佘曇也會知趣地將話題跳開時,佘曇卻茫然地緩緩說:「我覺得很奇怪,很不可思議。這個世界上,竟然會出現如此符合我審美與心意的人……在此前我不曾想像,在遇見你以後,我卻覺得,無法再想像更多,因為一切都是那麼吻合,不再有一絲一毫的缺漏或超出。」
這像是肉麻到了極致的情話。
但因說話者的無知無覺,溫聲道來——他是當真在為此抱有困惑,不是不走心的場面話,亦或是信手拈來的蜜語甜言——那份純粹的情意,蘊藏在閃動的灰眸里,搖曳若燭火,卻又悄無聲息。
面對著爍爍灰眸,晏明灼的心,一點點下沉。
溫柔而惑人的假象,一層,一層,又一層。
他——
他真的,有勇氣面對真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