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奇。」
過了許久,他們走到已經完全遠離血族的地方。一片不毛之地。薩奇辨認出,這地方有些眼熟,很像他第一次獨自飛奔離開狼族時,對月長嘯的斷崖山巔。
當年,因初獲自由,他體會到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
現在以賽亞站在當年那片土地前,薩奇卻感受到一陣刺骨的寒冷。寒風依舊如割,帶來的卻不再是暢快。
他預感到,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薩奇。」以賽亞脊背挺得筆直,他抬起頭,站在山巔之上,仰望皎潔的月亮,「我沒有生氣,也不打算和你去狼族。」
「好。不回就不……等等。」薩奇抓住以賽亞的手臂,「你不去狼族,打算去哪裡?」
「狼族不是屬於我的地方。血族不是。人族……同樣如此。」以賽亞輕輕笑了起來。
他的笑聲,讓薩奇回想起曾經的自己。同樣的輕鬆,同樣的暢快。
「大家都是一樣的。用親情,用友情,用愛情——用『愛』,來困住我。但沒有人願意聽一聽,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我到底是誰,我應該屬於哪裡,誰能給我一個答案?」
「我只是想要一個真相……為了追尋真相,我不能留下。」
「你不能,以賽亞。」薩奇緊緊抓住以賽亞,他的語調不再是偽裝出的輕浮。他懇求,他低聲下氣,用著從未想像過自己會用到的卑微聲音:「求你,以賽亞,別這麼對我——你知道,我承受不起失去你的代價。」
「放手。」以賽亞的聲音冷靜,「我已經做出了決定。這是通知,而非商量。對你,對我,對阿米爾和維拉德,都好。」
銀月投下清輝,潑灑在白子的身上。此刻的以賽亞,薩奇,他們之間,是無法跨越的距離。
權勢。財富。長生。愛情。
——對以賽亞可悲的一生而言,這些他曾經得到的東西,重要,又沒那麼重要。
他內心中真正渴望的東西,自始自終沒有改變。
自由。永恆的自由。
天上的月亮存在數千年,地上仰望月亮的無數生物,來來往往,生老病死,不過一次又一次輪迴。
月亮底下,從古至今沒有新鮮事。以賽亞感到厭倦。
他厭惡勾心鬥角,厭惡爭權奪利。他厭惡戰爭與慘叫,某些時刻,卻不得不親自參與。
說愛他的人,將自身欲望投注他身。他們都有自己的想法,卻沒人聽聽以賽亞希望的生活是怎樣——這也叫愛嗎?愛是什麼東西,是占有,是操縱。
以賽亞就像是一面鏡子,他忠實地將投射在身上的情感反饋回去。於是,他漸漸忘了,真實的自己應該是什麼樣子……
「再見。薩奇。」以賽亞已經無暇去思考白狼會不會恨他。
恨與愛,常常難以分辨。或許白狼恨他會更好。
他輕聲道:「我只是希望,離月亮能夠更近一點。我不屬於任何人,我屬於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