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身影,劈開混戰人流,往他的方向急速飛來。
「晏明灼!」
被喊出名字的那一刻,腐臭和囈語忽然從他周身煙消雲散!晏明灼被鎖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水滴落在他頸側,才知眼淚滾燙如許。
這還是第一次,他看見段忍淵流淚。
哪怕是遭遇酷刑的時候,還是個少年的段忍淵都忍著、憋著,最後把自己憋成一個自我折磨的變態。
晏明灼深深吸一口氣,鼻腔間洋溢的不再是令人發狂的污濁惡臭,而是令他安心的熟悉氣息。
浮空的靈魂需要一個穩定錨點,才能被拉回人間。
對此刻波動不定的晏明灼而言,段忍淵就是那個錨點。
他來得非常及時,及時到足夠拉回晏明灼的理智,不讓他怔怔陷入永恆星雲里去,變成另一隻憂鬱的眼睛,點亮石柱勳章榮譽。
「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事嗎?」晏明灼問。
「嗯。」段忍淵,「旱魃油,我竭盡全力帶過來了。我保證,足夠讓你驚訝的份量。」
「我們會配合得很好,是吧。」晏明灼用敘述的語氣問道。
段忍淵的心絞成無數塊,又因為晏明灼明亮的眸光而拼湊在一起。他的回答永遠沉穩而可靠:「我保證。天作之合。」
晏明灼翹了翹唇角,段忍淵拿出手術刀,遞給晏明灼。
「你發誓,會活下來。」段忍淵手臂很穩,聲音很穩,他臉上的熱淚卻出賣了他。熱燙的淚,接觸到冷空氣,倏地結成冰凌。這令過於英俊的男人瞧起來有些可笑。
晏明灼凝視著那雙如春天般溫柔的眼睛,他恍如瞧見了燦燦陽光在眸中跳躍。他喜歡春天。
「我向你發誓。血條比我還長的人,世上絕無僅有。我只是……有些怕疼。」
嘴上說著害怕,晏明灼卻迎著陽光,毫不遲疑地割開手腕。潛意識裡精通的醫學知識,令刀刃避開動脈要害。
「你親親我,我就不疼了。」他微笑著說。
段忍淵沒聽懂血條是什麼意思。但他聽懂了晏明灼在撒嬌。
於是他溫柔地低頭吻他。纏綿悱惻,用盡畢生討好技巧。
晏明灼手臂垂落,未能凝結的潺潺血珠滾落在冰雪裡,驕傲的紅梅頂開棉被,探出枯枝。
飛舞在天空的人皮接到首領號令,不約而同在密林空地砸下玻璃瓶!晏明灼辛辛苦苦積攢了大半個月的「血袋」,紛落如星雨。
嚴冬中,大地被凍得裂開,棲息在地殼之下的紅梅在晏明灼血液誘發下,從精神幻覺突破為實體,張牙舞爪地擠占原本屬於密林的領地。
紅梅樹長得很高,高到天頂,遮天蔽日。
紅梅樹原本光禿禿的枝頭,扎穿無數雪白身影,開出花朵,結出沉甸甸的艷麗果實。
段忍淵抱住因失血過多、腦袋暈暈乎乎的晏明灼,飛向高空。他踩在紅梅樹最高的枝頭,遙遙俯瞰下方。
原來……神明俯瞰人間之時,能瞧得如此清楚。纖毫畢現。
段忍淵痛極,拂過晏明灼欺霜賽雪的手腕,拿出異客中常見的血瓶餵給他。還有,他的異客朋友們送給他的治療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