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高秀雅,他的媽媽,面容安詳,好像睡著了,但又那麼陌生,蒼白羸弱,了無生息。
護士說:「病人鬧了一上午,剛睡下,你們動靜小一點,醒了再說。」
安萍和程君止沒進去,裡面護工守著,倆人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等有人先開口。
似乎那時候很長一段時間,程君止都處於一種難以置信的狀態,高秀雅這樣多久了?怎麼病的這麼嚴重?這又是哪裡?不太像醫院。怎麼就要自殺了?
程君止竭力放緩呼吸,開口:「多久了?」
安萍嘆了口氣,淡淡開口:「去年十二月份來的療養院。」
程君止太陽穴直突突,去年十二月份,現在三四個月了,意思是過年的時候高秀雅也在療養院,但他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到底怎麼了?」
「失眠、焦慮,抑鬱。從去年五月就開始了,程渡出軌不是一天兩天了,秀雅知道之後一直這樣,最開始是難以入睡,後來是食不下咽,她拼命工作轉移注意力,直到真正離婚之後,才開始顯現出來,她開始整日整夜的焦慮、煩躁、悲傷,意識到自己生病,已經遲了,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就直接轉到了療養院。」
「你媽她狀態真的不好,精神時好時壞,清醒的時候風平浪靜,發瘋的時候就崩潰大哭,我以為婚姻不是人生的必須,因為我沒有,我也沒教過她,但沒想到在她這裡,卻成了過不去的鴻溝。」
程君止拼命集中注意力,試圖從安萍口中的話提取關鍵信息,但太難了,聽到至親的不好的消息,真的太難了。他張嘴想要反駁安萍,這些都不是真的,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哪怕再不相信,療養院,割過腕留下的疤痕,過年都不回家,種種,已經是真相了。
他啞道:「所以過年是在療養院?去我媽單位送餐也是來了療養院。」
安萍沒否認,「是。」
他有些哽咽,「但你們都瞞著我,這麼大的事......」怎麼可以瞞著我?
程君止突然想起過往種種,高秀雅喜怒無常,罵他又道歉,砸東西又收拾,要他留在江瑜,他也想到過年跟高秀雅的那個視頻,如果他當時再細心一點,他會看到高秀雅呢子大衣裡面穿的是病號服,他會看到高秀雅說的公園,長椅後開的花,療養院院子裡,有好幾株一模一樣的。
他甚至能突然記起五一跟宋離第一次旅行的那個再平常不過的早上,高秀雅分明有話想跟他說,但當時的他只想著那是跟宋離第一次出去玩,沒注意她的情緒。
有很多如今想來清晰當時卻分神了的瞬間,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心存僥倖,以為這次也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樣,沒什麼事,或者沒什麼大事,所以沒在意也沒什麼吧,就算錯過了也影響不大吧,可是偏偏某一次,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其實是有跡可循的,真的。
那些很多你無法接受的結果,其實細細想來,並非突發事件,而是每一個瞬間都有你忽視掉的東西,更殘忍的是,那些暫時忽略的東西在事發之後,你會突然想起來了,甚至是每個微不足道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