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失控的野兽一般口不择言,用力地抓着皇帝的双肩,言不由衷地说着伤人伤己的话,完全不知道自己眼里忍着多少委屈难过,样子有多荒谬难看。
宴语凉难以呼吸。
隐约记起,他以前什么时候一定也见过这样的庄青瞿。疯了一样、让人害怕又心疼的小庄。
身后拂陵也气喘吁吁上来了。
岚主!他喊了一声。
岚主,陛下再怎么说也是一心为了您而来的啊。
过去的事情过去了,您又要跟他吵,是否又要重蹈覆辙?
庄青瞿一个激灵,鼎盛的烈火一下子被淋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他指尖发抖,无色的唇轻颤。
他把宴语凉扯进怀里,终于不再狰狞。
继而放开他,看他的脸。像是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宝物。随即一点点触碰宴语凉的发梢,再度抱紧。
阿昭你没事吗?
他摸了摸宴语凉的头,又毫无章法地检查他的全身,握住手腕时宴语凉一抖。
庄青瞿愣了愣,才发现宴语凉的手腕上深深有五指的淤痕。
是谁
不是别人,就是他捏的,是他把他弄伤了。
小庄,朕、朕没事。
是淤青了,但其实也不太疼。可已经迟了,庄青瞿眼里全是绝望与自我怀疑的空洞。他的身子晃了晃,又一次抱住宴语凉。
拂陵担心地喊了一声:岚主!
宴语凉不明白,随即却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落他的手背。微明月光下,庄青瞿的胸口一片濡湿,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青卿
宴语凉的手摸到了黏腻的血。
青瞿!!!
岚王的重量全部落在他身上,他一时撑不住,抱着男子的腰跌坐在地上。
拂陵急了:快叫医者,岚主的伤口又裂开了!
陛下,数日前处月夜袭幽澜城,阿摩耶澹台泓他重弓伤了岚主的肩臂,之后咱们追着他一路追来贺兰红珠,却没想到陛下竟也在此处。
陛下您,就原谅岚主适才一时的口不择言吧。
岚主他只是心里把陛下看得太重了,见不得澹台在楼上对陛下亲近,岚主是真的受不了这些。
宴语凉紧紧抱着岚王,努力镇静。
而庄青瞿虽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手指仍死死扯住宴语凉的衣角不放。
第59章 朕手很戳,画画如狗。
岚王伤得着实不轻,偏偏又到了月中。从贺兰红珠回幽澜城的马车上大多时候都昏昏沉沉,偶尔醒了也是疼痛难忍冷汗涔涔,很快又会闭上眼睛。
宴语凉一直守在他身边。
连夜的很少睡,一点动静就醒过来照看岚王。替他擦汗、换药,按揉冰凉的小腹,一口口耐心喂药。
岚王一个皱眉、一声呻|吟,他都立马爬起来。
很是心疼。
岚岚本就心思就多且细腻。拖着受伤的身子一路追来,却看到澹台站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抱他那一下,真是想想就窒息。
车马粼粼,微微颠簸。
宴语凉怕岚王伤口颠着疼,身下用软褥铺了一层又一层。实在累了也会在他身边躺一会儿,十指交扣轻蹭岚王掌心。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放岚王在贺兰红珠好好养病。
但是不行。
幽澜重城地势险要,乃是兵家必争要地。后面就是一马平川的大夏国土,万一出事战事补给线就会出大问题。也正因为如此才会由岚王亲自守城。
处月那边十分忌惮岚王。
自知攻下幽澜城的可能不大,因而重兵精锐都指望从夏侯烈将军驻守的凌云城突破。岚王这边就只派阿摩耶带轻骑不断挟制骚扰。
也正因如此,庄青瞿才敢连着数日带人追人追了那么远。
可如今澹台泓回去了,便不得不防。岚王之前醒了一回,微微睁眼撑着力气沙哑地说出几个字,也是要赶紧回幽澜城。
你别担心,有朕在。
宴语凉轻轻抚了抚他纠结的眉心,轻声道。
师律在北漠出入那么多年,幽澜城倒是第一次来。
小将军的职业素养,一进城中就带精锐骑马出去转悠侦查地形去了。
宴语凉继续守在岚王病床边。
倒也不忘接管了幽澜城的文书、战报。他虽没有领兵打仗的经验,但读书时也学过点纸上谈兵的本事。
何况还有身经百战的师律在,便是有人趁岚王受伤入组织攻城他俩坐镇应该也不会吃亏。
岚王肩上箭伤狰狞。
每次换药医官都要用一瓶烧刀子烈酒里浸湿了白布拿出来直接覆上伤口。岚王便是昏睡着也会咬牙闷哼,颈侧青色血管迸出。
更不要说反复清洗伤口,还要拿烈酒泡了泡刀子挑出里面黏连的肉。每次伤口都要再度流出很多猩红刺目的血,看得宴语凉触目惊心。
小庄又昏睡了几日。
宴语凉越发坐立难安。
天气暖,他买给小庄的糖和糕点好多都放坏了。幽澜城又没有贺兰红珠繁华,一模一样的精致小点心再也买不到,弄得他灰心丧气。
他学着给岚王煮药和清粥。
岚王不醒,他就一边看着文书,一边一遍遍在炉子上煨。心里难过过。
北疆夏天盛开一种野花叫做绒蒿。灿烂的明黄,根茎毛茸茸的,很是清香。华都那边不曾得见,他命人摘了好多放在岚王的柜头枕边,又给岚王编了一个丑丑的手环。
手环的小黄花都蔫了,岚王还是没有醒。
宴语凉红了几天的眼睛。
继而决定支棱起来,去干正事。
宴语凉在师律的陪同下去巡了幽澜外城。
幽澜城位于两座连绵山谷之间。师律一路都在奇怪别的城池的战壕都挖在城池前面,岚王为什么把幽澜城的战壕挖在了后面。
宴语凉抬头看看那两座山和山间的小路,一下就明白了岚王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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