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魂魄的恶鬼可太少见了, 它们不会自然形成,必然跟另外的力量有所勾连。
这股力量可能是邪神、玄门世家, 甚至是天道规则而这种勾连对方兴许知道, 兴许也不知道。
就像雨落在整个田野的上空, 无法说清几支苗因水而活,几支因水而死。
这具尸体穿着西装,有头发,虽然垂着头看不清面目,但可以确定不是凌霄寺里失踪的和尚和尚们失踪这么久,要是没有死,那又去了哪里?就算是储备粮, 为何先杀这穿西服的,和尚反而留到后面?
论虔诚,和尚本该是更好的祭品。
薛彤抬起目光看着它,恶鬼也俯下身子来看着薛彤,它似乎琢磨不出薛彤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伸出指头想要拨弄拨弄眼前的女子。
恶鬼的手指刚压下来,就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顶开,它惨嚎一声往后退了半步,继续好奇地看着自己手指,这副模样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疼。
恶鬼身形高大,退后那半步却并不笨重,真要动起手来,恐怕辗转腾挪不在话下。
薛彤,好奇怪啊,从烂尾楼中出来后,荀若素的眉心一直皱着,就没有抻平,她斟酌着,恶鬼也该是人的三魂七魄,但眼前这个东西它有三魂七魄吗?
这恶鬼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容器,不断的将三魂七魄装进去。
躯体才能成为容器,原本就是三魂七魄的恶鬼根本不具备成为容器的先决调节,它吞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进去,就不怕闹腾起来将自己撑破了?
薛彤自然也留意到了这点不同寻常的地方,眼前的东西具备恶鬼所有的特征,却也跟恶鬼不同它是被制造出来的,而非自然形成。
薛彤原以为两天内,见过双重须弥,见过被神魂附体的陈槐月,还见过天生地养的恶鬼婴灵,已经算是起伏跌宕,谁知还有更大的惊喜等在前头。
她干这一行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人造的恶鬼。
既然是人造的恶鬼,它的所作所为必然是受幕后之人的控制,三魂七魄算是贡品,通过杀人来获取贡品。
薛彤倒是见过不少邪教,不过邪教通常只要人命和金钱,少有直接断送轮回之路的,规则严苛起来可是刀刀见血,谁会这么不要命,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所谓祭品,通常是贡给神的,早年间薛彤这样的也会被请上饭桌,受人间香火,但说到底,不管是香火还是咸菜和烤鸡,对薛彤来说都是不稀罕的东西,就算是杀个人血淋淋的送给她,薛彤也只是满头问号我要这东西干什么?吃?
所谓贡品,只是一厢情愿,对于神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薛彤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制造贡品的幕后之人。
它要三魂七魄干什么?这东西不是灵芝人参,不能大补,也不是武学秘籍,不能助人飞升,单纯有点收集癖?
终归是要有原因的,好端端谁想靠着多造孽的方式来自寻死路。
我想把它拆开看看,薛彤忽然道,但我需要援手。
这倒是件新鲜事,荀若素也没有给她为难,只问,哪方面的?
打架斗殴薛彤用不着她,论身手,荀若素不算特别差,荀家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中能拔个头筹,但薛彤根本看不上,唯一能入眼的就是卜卦和符文,薛彤自己也擅长符文,只是不常用,而荀家唯一能骄傲的就是算。
果不其然,薛彤道,一旦我制住它,你有没有办法算出它的生辰八字。
荀若素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东西既然知道它不是三魂七魄而成的恶鬼,那它的生辰八字就类似于物品被制作出来的年限,就算荀家能够窥破天机,忽然来个人拿着碗,问你我这只碗是哪一年哪一天哪个时辰烧出来的?荀若素也会给上一巴掌。
但此刻她只是点点头,应该不难。
那就好。薛彤当然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如何无理,天底下能在此事上给她援手的也寥寥无几,方才一瞬间,她都以为荀若素没有这样的能耐,正打算找个台阶往下走,谁知荀若素不过犹豫瞬间,就给出一个相当大言不惭的回答。
动手吧,荀若素又道,为防错过时机,我就在旁边看着。
你不怕我失手,不小心波及到你?薛彤挑眉笑了笑。
荀若素沿着喷泉边上的台阶已经走了下去,她的目的是那具尸体,闻言头也不抬,你不会。
薛彤张扬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她想问你凭什么不怕?然而心尖上有一点点陈年的甜令她开不了口。
她两说话的时候,那只巨大的恶鬼就在旁边看着,似乎是瞧不上三魂七魄不在轮回中的人,挑食挑得厉害,竟没有先下手为强,还在等薛彤或荀若素自己觉得害怕,先离开是非之地,不要打断它的狩猎行为。
对,薛彤方才就觉得,这东西的行为模式,就像狩猎,它杀人带有非常明确的目的性。
方才看起来还挺赏心悦目的薛彤忽然爆发出一阵煞气,她平稳站着,身前半米有金色符文自上而下,刹那间,以她为圆心,金色的光点仿佛连通了天地,那恶鬼被惊动,仓皇间又退让了一步,但随后,它发现金光并不伤人,但薛彤却有伤人之意。
挑食并不影响它自卫,恶鬼口中咕噜一声,双手猛然抓向薛彤,谁知方才和风细雨般的金色符文刹那间抖落伪装,露出里面黑紫色的原貌
经文烙在黑色卷册中,荀若素听见动静,微微抬头望去,便看见那些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注)仿佛交错而成的锁链,使嚣张而明媚的女子画地为牢。
而牢中所困之人已经将头发散下,她的口中叼着青铜发簪,平静而冷漠地望向眼前恶鬼。
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冷漠,高傲、目空一切,荀若素忽然发现薛彤与自己确实天壤之别,阎王殿上有姓名者,早已超脱了生死,自己也只是薛彤漫长生命里转瞬而逝的过路人,她不应当在乎。
能医者不自医,能算者不自算,生死她不在乎,因此与世长辞的时辰可以写得与祖上分毫不差,但薛彤荀若素手指一屈掐在指节上,竟算不出与自己有任何牵连,甚至只要涉及到薛彤,她就心绪翻涌,无论如何静不下来。
老马失蹄,荀若素只能叹一口气,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具尸体上。
尸体并不年轻,看皱纹走向至少也有五十开外,他身上的西装价格不菲,是普通工薪阶层三四个月的工资,荀若素抬起男人的下巴仔细打量尸体一具还能看出男人气质不错,修过眉,是个讲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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