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荀若素又想若自己真是业障归处,那这些年在轮回中的这些年,也不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那是谁在维持平衡?
薛彤与她一般心思,也在想谁在背后维持平衡。
早在坟地相遇之前,薛彤就在远处看顾着她,虽然这种看顾非常不负责任,薛彤单纯是为了满足自己一点私心,只有思念压抑不住时,才远远瞧上几眼。
原本薛彤认定,荀若素就是自己要找的人,那股熟悉感和印记绝不会弄错,但今日,她又怀疑了。
荀若素确实能消融业障,却与她心中之人始终不同,心怀大慈悲的人是无情的,她该接纳这些罪孽,却不能插手编造完美的结局菩萨没有人的心。
车里的氛围安静的令人害怕,晏清的话一直不少,却也不敢这时开口,他干脆将广播打开,里头正在放一首很老的歌,薛彤没怎么听过。
唱得是:昨夜有雨,明日有风,久等故人不重逢过去有雨,未来有风,原来离别太匆匆
路上两个小时才到清渠县的县医院中,荀若素已经睡着,无常乖乖地还在捂她的手,薛彤已经收回了目光,静静落在荀若素的侧脸上,车里难得没有开空调,薛彤也没被情绪所扰,荀若素的胸口微微起伏着,被两根不安分的手指戳了戳。
菩萨慈悲,却非心软,若今日是她,这些业障就算转化成了功德,也与张英娘、玉石像甚至那些被牵累的魂魄无关。魂有残缺,下辈子注定过不好,偏你心软以功德相赠
薛彤小声嘀咕着,自己一点没剩吧?这又是何苦来哉。
晏清面前的广播里还在唱,他没听见薛彤这些自言自语,只是等得有些心焦,他正了正后视镜,老板,是不是该叫醒荀姐,医院已经到了?
晏清这一声惊到了薛彤,她原本正心虚,猝不及防间手上用力,戳胸口戳地指尖一疼,于是荀若素幽幽睁开眼,就看见有人在非礼自己。
荀若素:胸是真的,你就算拿锥子来戳也不会漏气,但我会死。
薛彤:妈的智障。
医院到了,下车!薛彤将车门一摔。
县城里的医院不像大城市里那么忙,不过提供夜间急诊的总共就这几家,因此不算忙,人却也不少,她们这边刚进门,外头就拉回来几个头破血流的。
与之相比,荀若素这个思维清晰还能走动,也不像随时要倒的人就显得还能坚持坚持。
远远,荀若素竟然听见了芳姨的声音,据她说,早几个小时,薛彤就发消息让她来医院帮忙自家老板是个生活一级残废,芳姨生怕是晏清或荀若素上山一趟被拖累到濒危,以薛彤的脾气,怕是一个晚上就将濒危照顾成骨灰,因此不敢耽搁。
荀小姐这是怎么了?芳姨赶紧上来扶住她,先伸手在额上试了试,又去摸手,怎么烧成这样?可有别的伤?
荀若素看不见芳姨,想躲都无处躲,只能乖乖站着,被从头到脚检视两遍,芳姨看完了才拍拍胸口,吓死我了,看你脸色,还以为失血过多有主人在,不该弄得如此狼狈啊?
她自找的,与我无关。薛彤将自己掰扯出去,还是先看医生吧,她这个样子还不知道能撑多久。
荀若素虽然看着不要紧,其实已近强弩之末,但她这个人也是奇怪,眼中尚有一丝清明就能维持三分神智,芳姨刚才摸她时,荀若素才发现全身的知觉都在离散,无论摸到哪里,都是麻而迟钝的感觉。
后来发生了什么荀若素已经不知道了,等她再清醒时鼻腔中充斥着医院独有的消毒药水味,周遭有人说话,还掺杂着口音,荀若素虽然离开清渠县许多年,但离开时已经十岁开外,一些方言还能听懂。
是芳姨跟临床的聊天,临床问,你女儿长得可真好看啊,什么病啊,多大年纪了,谈恋爱没有?
这不是我女儿,是我老板一个朋友,芳姨回道,普通感冒,只是一直没休息好,昨晚烧到四十度,挂了一夜水刚拔针,今天还得挂一次。
四十度啊!那人感慨,怪不得给床位了,这县城医院的床位紧张,很难排到号。唉?你刚刚说老板的朋友,你是做保姆的?这年头保姆挣得不少吧?怪不得你整夜要在医院陪床。
芳姨:
也是个人才,这些问题要么触及隐私,要么直白露骨,荀若素都听得尴尬,她咳嗽两声睁开眼,芳姨,我有点口渴。
醒了啊,我给你倒水,芳姨抹了把聊出来的冷汗,老板回家了,说是你醒后立刻给她打电话不是回乡间别墅,她在这附近有套公寓,来回都用不了半小时,一会儿就能到。
第42章
薛彤功德深厚, 够她随便挥霍,别说附近有套公寓,就是买了条街荀若素都能平常心。
一通电话下去没多久, 晏清就将人带来了, 外头的天有些阴, 还有点飘雨, 夏天的阳光虽然厉害, 一旦云层积累起来, 四周却也黑沉沉的。
薛彤手中拎着伞, 医院中的空调打得很低,盖一层被子才能保暖, 却达不到她理想的生活环境。
荀若素窝在床上,吊了一夜的水,手冰冰凉凉还有点肿,说实在的, 现代医术真是了不起, 她这么个死人还能靠挂水治感冒。
荀若素原以为该往土里一埋,吸收日月精华什么的。
活过来了?薛彤站在病房门口, 她手中的伞虽然撑开过, 但雨丝稀薄, 以她的个性,必然是晏清直接将车开到门口,她就算要走,不过几步距离,伞缘都没打湿。
这间病房比较小,在三楼走廊尽头的拐角处,虽没开窗, 空气流动性还算不错,里面一共只放了三张床,荀若素的那张在最外面,就靠着门。
三张床都躺着人,不过荀若素所在的是流动病房,一个骨折一个刚切阑尾,还有一个就是烧到四十度神志不清的荀若素本人,除了骨折的那位基本恢复自理能力,家里人要等下了班才来之外,她与隔壁孩子都有陪床。
跟芳姨瞎扯淡的就是孩子他娘,孩子才上小学的模样,八九岁,病床对他来说相当宽敞,这病不知强捱了多久,孩子瘦脱了相,因此颧骨高眼睛大,年纪小小,眼睛底下却有些黑眼圈。
这就是你提起的老板吧?临床的妈妈有些热心,她刚削完一个苹果,看见客人就顺手递给薛彤,自家孩子躺在床上眼巴巴看着,却被忽略掉了。
哦对,这就是我老板薛彤,芳姨充当了介绍的角色,这位是赵萍,住在斜里村,床上躺着的孩子叫缪轩轩,体育课忽然晕倒,确诊了慢性阑尾和胃溃疡,做手术也有一个多星期了。
现在的孩子就是娇气,赵萍叹了口气,医生跟我说,胃溃疡是因为压力大造成的,他这点年纪哪儿来的压力,学习吧一般般,家里的事又不用他操心。
看来她跟芳姨聊得还挺深入,连住哪儿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