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简单的三言两语不能够说明一切, 姚蕊只是让陈礼老师尽快过来,班级里出了不好的事。陈礼第一反应是安之病倒了,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 深秋的清晨, 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 顾不上自己教师的沉稳形象, 在走廊上不顾一切的狂奔, 同时心里默念着。
安之不要有事、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他气喘吁吁的跑进了教室,看到安之好好地站在那里,心里霎时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 她没病倒了就好。压在陈礼心口的那块沉甸甸的大石头,此刻总算是落了地, 陈礼看了一圈聚在一起的学生,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顺着同学们的目光看过去,血淋淋的一片, 陈礼瞳孔一缩, 额间的青筋瞬间暴起。
这是谁干的!
质问的怒喝声有如炸雷,惊的其他人一颤。陈礼老师素来温和平易近人,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他都还是笑呵呵的模样,谁知道生气的时候居然这么吓人, 眼神凌厉的恨不得在犯人的身上挖个洞出来。
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就发现是这样的了。
一向早到的同学站出来说,门也没有锁, 是开着的,我还以为昨天值毜娜送记关门了,但是肖芸说她关了。
外班人做的吧,自己班的同学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我也觉得,不过不是有监控吗,调出来看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教室里面的监控非考试不开的吧?
好像是,但是走廊上面的监控应该是开着的。
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五花八门的议论起来,嘈杂的像是清晨的菜市场,这样的情况像什么样子。
陈礼锤了一下讲台,让所有的人都安静。他扫视了一圈这群带了将近三年的学生,试图从他们的表情中分辨出什么。
他说:如果是你们当中的某个人做的,我希望你能承担起这份责任,现在自己站出来,对安之道歉,对其他同学道歉,对一班这个集体道歉。
那么老师就会既往不咎,不把这件事上报到学校。
你也不会面临着被退学以及延迟高考的惩罚。
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向前一步。与其说是抱着侥幸心理觉得自己不会被发现,大家更偏向于犯人来自其他班级这个答案,泼墨这件事针对的虽然是安之,但是受辱的是一班所有人。
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光彩的事、值得高兴和夸耀的事、可以拿出来大肆宣扬的事。相反,每个人都认为这是一件耻辱,那墨水尽管只泼在了安之的课桌,但他们觉得像是泼在了他们的脸上,怎么擦都擦不掉。
陈礼点了点头,说:好,既然你们这样回答我,老师就相信不是你们其中某个人做的。
他也不想相信这种恶劣卑鄙没有道德底线的事,是他教的学生做出来的。陈礼本来就已经很难受了,他明明答应过安之母亲的,要让她在学校度过最后一段开心快乐的时光。为此陈礼绞尽了脑汁,明里暗里的建议学生们多去和安之聊聊天,多多互动,留下联系方式没准以后还能成为朋友。但就算是这样费心尽力,他还是食言了,他没有做到遵守自己的承诺,不仅没有让安之开心快乐,甚至她最后的高中校园生活中,还出现了这样耻辱的伤疤。
如果这件事是自己的学生做的,内疚会成为一道永远也不能消除的疤痕,烙在他的心口,时不时的痛一痛,折磨着他。
万幸的是,不是,但是也正因为如此,陈礼才更加的怒不可遏。
他的学生,凭什么就这样白白的被别人欺负,凭什么!
陈礼走出教室,若是现在的他稍微理智那么一点点,或者说有个大胆的学生拉住他,都不会让一个班主任在高三的第一节 课前,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他站在三楼的围栏边上,气沉丹田,青筋暴起,居高临下对着高三的教学楼,对着所有高三的学生,大声的嘶吼着。
那个今天早上来到高三一班泼红墨水的人
我是一班的班主任陈礼
他是用胸腔发声,声音雄厚粗犷,很有穿透力,此时刚好是上课之前的准备时间,每个教室都很安静,这一段霸气有力的宣告,每个班级的学生都能听得见。
其中隔壁二班的学生听的最为清楚,很多人惊奇不已的抬起头,略带兴奋的谈论着。
一班被泼红墨水了?谁啊谁啊。
不知道,闭嘴,我都听不见陈老师后面说什么了。
秦斯予放下了手中的英语书,站起来,有点想到隔壁去看一下。她一向是想做什么就去做的性子,于是拉开椅子,直接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陈礼老师的人声广播,还在继续,并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学生和老师走出教室驻足围观,不少人拿出手机拍摄视频,乌压压的人群很快布满了走廊。
不管你是主动承认错误还是觉得能逃过一劫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我要让你知道这不仅是你的耻辱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像是要把心中的愤怒全部吐出来那般嘶吼道。
这更是你父母的耻辱你老师的耻辱你们全班的耻辱!
所、有、人!都会以你为耻!
回音一遍又一遍,带着愤怒和谴责,响彻整个高三的教学楼,六班的班主任吴青老师扶了扶眼镜,说。
......都听到了?
他看了一圈下面的学生,目光在某个女生上多停留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的划了过去。
陈老师是一位很值得尊敬的老师,性格也很好,能把他逼成这个样子说明这件事真的很过分,触及到他的底线了。
如果是你们当中某个人做的,我希望你能够自己去向陈老师承认错误,而不是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做的事情谁都发现不了。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犯罪。
他拿着教科书,翻过去一页,语气轻描淡写,说的话却意有所指。
老师们虽然不是名侦探柯南,但也不是毛利小五郎。
一班的教室外面聚集了很多人,都是来凑热闹的,秦斯予来得早,仗着自己胆子大在一班认识的人多直接走进了教室。她的人缘好,也没有人拦她,秦斯予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安之,她刚想上前去问怎么回事,就看见了那张流着血的桌椅。
秦斯予的表情冻住了,她的胸口突然一阵窒息,紧接着传来针扎似的疼痛。原来、原来难过到一定程度,会出现生理性的不适并不是骗人的,秦斯予死死的盯着那张充满了诅咒和怨恨的桌椅,怒火在她的身体内横冲直撞,她想发狂发怒,想用斧头将它们劈成无用的废铁,然后扔进锻造炉中,让火焰把这一切都全部吞噬。
她更想带着安之走,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拉着她就往外走。她要带着安之离开这个让她难过的教室、离开这个给她留下不好记忆的学校,离开这座城市,买一张最远的火车票,去北方的雪原、去南国的海边,去烟雨朦胧的江南、去一望无际的大漠,天下那么大,去哪里都可以。
什么高考、什么上学,滚一边去,老娘不陪你们玩了!
可是秦斯予刚上前一步,还没有握住安之的手,陈礼老师就走了进来,他说,带着温柔和愧疚。
安之,跟老师来一下办公室,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