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搬到西京之后,当安之说她交到了朋友之后,安水真的是比安之还要开心激动。那个叫秦斯予的女孩子不仅长得漂亮,还懂礼貌,性格也好落落大方的。对待安之也很真心,生病了还会拎着水果过来探望。要不是因为安水对自己的厨艺没什么自信,她恨不得当天就把秦斯予留下来吃顿晚饭再走,实在是热情过了头。
不过对比自家女儿的变化,还算不上什么。就像是冬雪消融,原本掩盖在白雪之下的嫩芽悄悄地露出了尖尖。安之脸上的笑容显而易见的增多,她变得开始期待上学的每一天,会在周末要和秦斯予出去玩不知道穿什么来向安水求助,会开开心心的和母亲分享学校里有趣的事,也会对着手机,时不时露出甜甜的微笑。
她谈恋爱了。
或者说有了喜欢的人。
安水总有这样一种预感,并且非常强烈,只不过这个话题安水一句都没有主动提到过。没有特意拿出来说的必要,安之也不小了,她十七岁,离成年人的法定年龄就只差一岁。她已经有了基本的世界观和判断能力,懂得是非对错。安水相信自己的女儿,没有任何的附加条件。
只是偶尔,安水在想这个人是谁。一个活泼开朗的阳光大男孩?还是说......
是一个女生。
漂亮吗?
漂亮。
安水瞬间就明白是谁了。
对于女儿会喜欢上秦斯予这件事,她没有任何的意外或者惊讶,不如说这种发展再正常不过了。安之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朋友,初见就是这么好的人,很难会不动心。但是听到安之说秦斯予有喜欢的人时,安水难免还是有一点遗憾,秦斯予真的很好。后来安之病情恶化,秦斯予天天来医院陪伴安之,安水看着这两个孩子,又觉得她们是互相喜欢的。
只不过一个不敢说,另一个不知道,就这么硬生生的分开了六年。
起初安水没打算带着安之离开,前往遥远的异地他乡。实在是前夫江河总是过来骚扰,打着过来看望安之的名义索要着抚养权,言语之中透露出一丝想要复婚的意味。安水没给他几巴掌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手术过后,还有两个月安之就迎来了她的十九岁生殹K早就已经是一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了,过往的十八年江河不管不问,心脏病好了,过来要抚养权。还复婚,复个大头鬼!从江河表示想要二胎的时候,安水就下定决心要离这个冷血的男人远远的,此生最好再也不要见到。她被这一通骚操作气得不轻,抱着惹不起躲得起的想法,带着安之离开了帝都。
再回西京,就是撞见这两个孩子在沙发上亲热,实在是给了安水一个大大的惊喜。
婚礼前一天,安水怎么都睡不着,两家住得很近,就是两个相邻的小区,不存在女儿远嫁思虑过度。她只是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还有一些不知所措。
对,不知所措。
过往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安水的角色一直都是一位母亲,一位值得尊敬的单身母亲,把安之抚养长大是她唯一要做,也是必须要做的事。一眨眼明天安之就要结婚了,正式的成家立业,似乎她的工作和任务,到了明天也就结束了,正式而又隆重的划上了句号。
安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空落落的。
她不再年轻,不再漂亮,只有优雅和知性历久弥新,述说着时光沉淀的芬芳。
安之和秦斯予没有要孩子,这一点出乎安水的意料,不过也没关系,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虽然没有孩子,不过每年冬天,两个女儿就会牵着一个小女孩过来看她。小女孩叫齐霖,甜甜的喊她奶奶。安水看她长得像斯予,偏偏这个乖巧可爱的劲很像安之,要不是两个人都没怀孕过,安水真的以为这是她俩的亲生闺女。
看到齐霖,我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你,那么小小的一点,抱着我的腿要我抱。
安水轻轻的咳了一声,她看着自己斑驳的双手,弹钢琴的那双手,曾经通透如玉,现在分布着褐黄的斑点。
时光是有多么的残酷呢,无声无息的把变化展现给你看,你无能为力,只能沉默的接受自己的年老和衰迈。
沉默的走向死亡的结局。
别忙了,我不想吃苹果。
安之停下了手中的刀,她坐在病床旁边,包裹着母亲正在输液的手。
斯予说您最近总是不吃饭,没什么食欲,我特意给您熬的鸡汤您也不喝,苹果也不吃。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当年您劝我多吃一点,是什么心情了。
安水听她还跟个孩子似的,这么委屈的说话,笑了出来,一笑胸口又开始闷闷的,喘不过来气。是乳腺癌,晚期,医生说调养的好的话,能再活二十年的也有,不必过于担心。
安水觉得二十年有点久,她本来也没打算活太长,都已经是花甲之年了,足够了。
似乎是预见了自己的死亡,前一天夜晚,安水做了一个梦。
是梦,又像是回马灯,清晰的画面历历在目。
她被囚禁在华美冰冷的宫殿,寝室华美,金光闪耀,却只是一个牢笼。她厌恶所看到的一切,冷酷决绝的龙,空荡寂静的走廊,还有那个总是怯生生看着她的小怪物。
尽管那是从她肚子里面出来的孩子。
尽管她喊自己母亲。
那又怎样,她不会回应,也不会给这个孩子一个目光。
受孕从来都不是她所希望的,或许年少的时候她有幻想过和喜欢的男人喜结连理,共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享受天伦之乐。但是这个美好的幻想在她进入这个宫殿的瞬间,就如太阳下的泡沫一般破灭。
龙不会是人类的伴侣,她只能在龙的眼睛里看到欲望。
第二次怀孕带给她的痛苦比第一次不知道要强烈多少倍,腹部传来的阵痛快要将她折磨到理智全无。冷汗打湿了她的头发,从来没有一刻让她如此清楚的认识到,腹中的这个怪物不能出来,它就是个恶魔。
杀了我。
这是她对那个孩子说的第一句话。
她如此请求,整个人都被冷汗浸湿,少女颤巍巍的摇头,惊恐又抗拒。
求求你,杀了我。
还是没有反应,但是腹部的痛感已经快要将她击溃,她再也受不了,声音颤抖的对她说。
妈妈求求你。
这也是她第一次自称妈妈,为的就是蛊惑那个少女,拔出她的剑。
疼痛一瞬间消失了,她喘着气,目光呆滞的看着上方的穹顶。血液从她的身下弥漫开来,少女跪在旁边,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她艰难的偏头去看,仔细观察着这个从一出生就被她舍弃的孩子,其实长得很像她,眉毛和眼睛都很像。
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女儿。
谢谢。
她用最后的一口气对少女说,随后闭上了眼。
如果还有来世的话,妈妈一定会弥补你,好好地抚养你长大。
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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