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看见言朝暮无声点了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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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闻清不放心叶流景,所以阻断了她的所有社交。
可人不能永远孤单,那样会疯掉,所以他每天都会来陪陪她,陪陪那个曾经无比信任他、依赖他的徒弟。
五月份,叶流景在谭闻清的陪伴中完成了自己的毕设答辩。
这段时间里,她每次上网都在谭闻清的视线范围内,每次去医院或是去学校,也都有谭闻清的陪同。
谭闻清告诉她,她总是要和妖精结魂的,余生会很长,不用在乎一时的学业。
她却说,她这一生就几十年,以后不想做捉妖师了,找别的工作总得有个敲门砖,虽然专业不怎么好,但结业证和毕业证好歹还是有区别的。
就好像是忽然之间,从前那个不怎么简单的女孩,变成了一个平凡的人。
除了依旧不肯接受结魂以外,她仿佛真的放下了很多东西,包括曾经的坚持,以及心中的正义。
她说她累了,只想做个寻常人。
虽然她始终无法原谅谭闻清命令永昼伤害江放的事,却也终于不再对谭闻清视若无睹了。
平淡的生活,日复一日,要不是谭闻清至今对她保持十足的戒心,像用牢笼囚禁小鸟一般将她死死囚着,她都要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回到从前了。
不过以为,永远只是以为。
从能与谭闻清心平气和说说话的那一天开始,只要她一问言朝暮的现状,谭闻清便会问她,是否愿意与之结魂。
原来,谭闻清把言朝暮留给了她,在她答应之前,他不打算告诉她任何关于言朝暮的讯息。
这样也好,至少证明言朝暮还活着。
叶流景其实想过,如果自己假意答应结魂,是不是就能见着言朝暮,可她害怕自己一旦答应,谭闻清便会用各种手段迫使言朝暮屈服。
如此一来,他们相见非但冇有意义,还成了一种错误。
所以她需要继续等,等谭闻清放下戒心,等自己拥有更多的自由与主动权。
时间一晃便已至六月初。
在一个无比寻常的中午,谭闻清如同往日那般,于闲暇时间为她送来了午饭。
菜式和前两日不一样,却又一点新鲜感都冇有。
被关得久了,周围的铺子都吃熟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家味道好的。
谭闻清和她一同坐在沙发上,端着塑料饭盒,边吃边看电视。
在叶流景冇有住校之前,师徒俩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他们是捉妖驱鬼的一把好手,却谁都不会做饭做菜,平日里不是去外面下馆子,就是点外卖回来坐在电视机前一起吃,等到了第二天,再把昨天吃剩下的拿去煮面。
煮面的不洗碗,洗碗的不煮面。
叶流景从来冇有想过,自己还能回到这样的生活。
她本该喜欢这样的生活,至少该是习惯的,可如今却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欢喜多一些,还是厌恶多一些。
吃完外卖,她起身将剩下的装好,放进了冰箱。
而后扯出几张抽纸,擦起了沾了油的桌子。
她用身子故意挡着电视机,似是在无声地赌气,只是曾经声嘶力竭地反抗过,这样小打小哄都算不上的小性子,并不可能对人造成任何伤害就是了。
谭闻清坐在沙发上静静望着叶流景,思绪似根本不在此处。
忽然之间,胸口竟传来一阵剧痛,似要将他魂魄撕裂一般。
叶流景刚擦完桌子,起身将纸团精准地丢进了桌子那头的小纸篓,一抬眼,便看见谭闻清捂着心口,躺倒在沙发之上,眉头紧皱。
演戏呢?叶流景皱了皱眉。
似乎,不像在演戏
谭闻清满头冷汗,紧咬牙关,身子止不住在颤抖,唇色几乎于瞬间变得煞白,怎么看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喂!你怎么了啊?叶流景下意识慌忙上前,焦急地检查了一下谭闻清。
永昼永昼谭闻清咬牙喊着永昼的名字,声音嘶哑得可怕。
他的身上并冇有任何伤口,双手却冰凉得可怕,体内灵息更是无比散乱。
很显然,永昼受伤了,伤得不轻,却不致命。
以永昼的修为,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行动能力,到时候谭闻清也就能慢慢好起来。
叶流景连忙扶着谭闻清在沙发上平躺下来,这样的举动几乎出自本能。
从前每一次受伤,谭闻清都会照顾她,而她也下意识地认为,谭闻清受伤之时,她该去照顾他。
可下一秒,她反应过来,如果谭闻清冇有在演戏,那这就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
如今的谭闻清是半妖之体,拥有强大的护体灵,刀枪难入,且就算能够将其刺伤,只要永昼能熬得过去,也无法真正杀了他。
散魂禁咒,是能直接让他魂飞魄散的东西。
只要,只要趁现在
叶流景咬了咬牙,望着眼前强忍疼痛的谭闻清,犹豫到红了双眼。
我该杀了他。
她这般告诉自己,反反覆覆挣扎犹豫,最终指尖还是聚起了一团暗红的灵光,瞬间破去了谭闻清的护体灵。
可就在那一刻,谭闻清抬眼望向了她:你手上是散魂咒印
他因疼痛而布满血丝的双眼里,不再有昔日的理智与沉稳,只余下深深的哀伤:我一直知道你回来是为了杀我
可他还是收留了她。
因为,他的徒弟在明面上被妖族驱逐了,他做过太多对不起她的事,不能再让她无家可归。
不再信任,却仍在乎。
若非如此,他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个地方,让她抓到这样的机会。
叶流景双手不由得颤抖。
原本清晰视线,到底还是模糊了。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动摇。
那你就去死吧,去为你所做的一切赎罪!叶流景用力将咒印打入谭闻清体内。
那一瞬间,她忽然大笑起来,仿佛要将心底压抑的所有都尽数宣泄出来。
她做到了曼珠嘱托的事,谭闻清的死活,如今已是握在了曼珠手中。
想到所有的一切,都将因谭闻清的死去而结束,她竟不知自己到底该开心还是难过。
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她是否真的杀了她的师父那个将她从孤儿院领出来,养育了那么多年的师父。
愧疚与痛苦,在短暂的茫然后涌上心头,她忽然握住了谭闻清的手,失声痛哭。
她埋在谭闻清的胸前,哽咽着道歉,怒斥着自己是个畜生,却不求一个饶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