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后,她们又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生活领域。
陈秧不知张梓云平日里都在做什么,张梓云也只能从网上得到一些关于陈秧的消息。
偶尔忙里偷闲,无论是拿出手机与张梓云说说话,还是外出约一顿AA的饭,彼此间都保持着先前那种熟悉却又并不热络的相处模式。
这样的情况,早从她们相识那一天起就开始了。
从小到大,陈秧主动靠近别人,都会得到想要的回应。
谁都喜欢她,有些是喜欢她家里的钱,喜欢她请客时大方的样子,有些则是喜欢她这个人。不管出于哪一个原因,她都不介意。
能够被人喜欢,且这份喜欢不会成为负担,那就是一件好事,其余的其实并不重要。
陈秧喜欢简简单单的生活,直来直去的爱恨,不看好一切的弯弯绕绕。
也是因为如此,大学那几年,她总是为室友发愁。
先是叶流景,后是陆语冬,那俩室友啊,明明再进一步就能追求到自己喜欢的人,偏偏怂得不行,不拿刀子架上脖子,都不愿意主动一点。
不过俗话说得没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然后来的她,也不会糊里糊涂就成为了一个在感情上犹犹豫豫的人。
陆语冬曾经说过,张梓云喜欢女孩子,这让陈秧很开心。
陈秧很清楚,自己是喜欢张梓云的,可她不清楚,张梓云对她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如果说只是朋友,为何偏偏隐约感觉到张梓云对她多少有几分特殊?
可若说有那种不一般的感情,又为何总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在面对张梓云的时候,陈秧试过靠近,试过疏远,更试过很多暗示,却都没有得到什么回应。
她甚至想过,张梓云应该早就明白她的心思了,一直装作不懂,也许就是不喜欢,又舍不得拒绝。毕竟她是一个有钱又有名,可以给身旁很多人带来便利,不管是谁,好不容易认识她了,总是想努力保持良好的关系。
可事实上,张梓云什么都没有求过她,甚至屡屡拒绝她的好意,凡事都要讲个投桃报李,有来有回的公平。
陈秧可以从一些细节上感觉到,张梓云手头并不宽裕,在这种礼尚往来的交际方式下,她越是对张梓云好,就越会成为张梓云的负担。
渐渐地,她连请顿饭、送个礼物,都需要找到一个十足的理由,让张梓云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
陈秧愈发愿意相信张梓云与她相处并非图名图利,可很多时候,她都为此感到懊恼。
她还没有到阅人无数的年纪,张梓云的存在,于她而言是那么特殊,从第一眼到相处已久,这份特殊都没有半分改变。
陈秧不想承认,却不得不去承认,她与张梓云相识越来越久,便会越陷越深。
见不着时会想,见着了就开心。
只是她并不知道,张梓云对她是否有着类似的感觉。
她想,如果有就好了,真不多求,一点点也好至少,让她在张梓云的心里,比别人要特殊一些。
如果,她是想如果
张梓云和许许多多刻意靠近、讨好她的人一样,是名利钱财可以收买的,她大概真会包了她了吧?
这个念头在陈秧脑海里不止一次出现,好几次她都为生出这个想法的自己感到羞耻,可这样的念头就是挥之不去。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能让人失去理智。
***
一月末,新年将至。
陈秧的首张专辑差不多将进入录制阶段,主打歌却迟迟没有定下。
现有的五首曲目每一首都很好听,可她就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也一直试图寻找一个创作者将这份说不出缘由的遗憾填补。
就在她为专辑忙碌之时,学校里的同学们纷纷开始讨论一件事,说是有个校友在街边监控死角被人砍成重伤,昏迷不醒,凶手不知所踪。
那一天,是叶流景的生日。
受害者,是叶流景的男友江放。
作为大学三年半里相依相伴的室友,陈秧连忙放下了手里所有能放下的事,飞回远川,跑去市医院探望了一下。
离开之时,她看见了张梓云。
可张梓云和叶流景不熟,对此事也一无所知。
张梓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探病,而是为了自己。
张梓云受了点外伤被人打的。
在撞见陈秧的那一刻,她第一反应是转身逃避,陈秧一眼在人群中认出了她,冲上前去,拽住了她的手腕。
那一日的张梓云额角有撞伤,唇色苍白,面容憔悴,更是少见的素面朝天,只扎了根马尾,干净得像个高中生而且是刚刚遭受过暴力的高中生,眼里几乎无光。
怎么弄的?谁欺负你了?
陈秧不断追问,却得不到一个答案。
她跟着张梓云排队买药,最后又送她回到了家中。
那是陈秧第一次走进张梓云的家。
那个平日里在外面光鲜靓丽的女人,住在一个简直乱得一团糟的屋子里,也不知多久没有收拾过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屋子只乱不脏,倒还能住人。
张梓云随意收拾了一下沙发,给陈秧空出了一块能坐的地,而后走到烧水机旁,想要烧杯热水给她,却发现水桶里的饮用水已经见底,再抽不出来了。
不好意思。她的笑容有些惨淡,是平日里不会让人看见的模样。
短暂尴尬后,张梓云摸出不知何时碎了屏的手机,给送水公司那边打了一通电话。
陈秧沉默地咬着下唇,等到张梓云挂断电话,这才抬眼又一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事。
你最近在做什么?陈秧换了个方式去问。
张梓云想了想,道:以前做什么,现在就做什么。
缺钱吗?
不缺。张梓云漠然应道。
陈秧明显感觉到张梓云有难处,却不知如何帮她,沉默很久后,她深吸了一口气,问:一起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