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这一程旅行时,陆辰风心灰意冷,以为命运就是要他历经万难,得到的都将失去,拥有的总会离开。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林潮生坐在两人卧室的书桌前,身上淋着和煦的阳光。他翻开自己的那本笔记,重新以不一样的心态到末尾,发现在他们离开佳夕客栈的前一晚,在他未能注意到的角落里,陆辰风留下了一句想要对这趟旅程,对他们的相知相遇,对自己喜欢的人坦诚相待的话。
林潮生珍惜地抚摸着陆辰风的文字,清隽的笔迹工整地写道:即使岁月坎坷,逢你便是逢生。
第35章
飞机穿云而归,机翼阻断气流,正平稳下降。几分钟后,轮胎与地面撞出一记剧烈的响动,林潮生身形一抖,缓慢睁开眼睛,灯火漫进模糊的视野,他向窗口偏头,外面全然是陌生的景象。
四月中旬,北京的气温与大理相差无几,林潮生迈到机舱外,摆渡车停在不远处,夜间微凉,陆辰风从后面为他披上自己的风衣。
首都机场T3航站楼,林潮生仰头望着玻璃墙外的天空,面容略显疲惫。陆辰风担忧地问: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适应的地方?
林潮生将风衣拢在胸前,笑着回答:我可是从高海拔往低海拔落,没事的,不用担心。
取完行李,陆辰风估摸着叫车的时间,掐算的刚刚好。甫一踏出航站楼,一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远远驶来。陆辰风搬好两人的行李箱,同林潮生并肩坐进后排,一脚油门,车子迅速扎上机场高速。
高架上的霓虹流光层层划映在林潮生眼中,他对车窗外的城市充满新奇。第二次来,心态截然不同,眼里的眸色也由两年前的黯淡变得鲜活。
第一次来,是因为北京是医疗条件最好的城市,林潮生在这里孤独无助地面对检查结果,尝尽了失落与沮丧。
第二次来,是因为他喜欢陆辰风,周遭满目的陌生,林潮生却觉出一丝亲切。
无意间在脸上透露出懵懂的神色,陆辰风用窗沿儿架着手臂,五指虚拢成拳抵在耳侧,认真凝视着身旁的人。
林立的高楼不断退后,城市的踪迹渐渐难以寻觅,随着车头方向调转,驶出北五环,外面倏然空旷静谧。
夜晚在此处沉得更浓,林潮生转头对上陆辰风的视线:你家是住在郊区吗?
陆辰风嘴角晕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指间转着金属火机,一下下点在膝盖上:嗯,怕不怕?
林潮生闻言挑了挑眉毛,歪身凑近陆辰风眼前,右手抚上他手腕,拇指轻轻往脉搏处一摁:你心跳可比我快多了,当真不怕引狼入室?
陆辰风:他这是激动的。
出租车停在玉园小区正门口,保安尽职地前来确认住户的身份。陆辰风交完车费掏出证件,由保安帮着卸下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
两人各自拎着对方的行李,陆辰风的箱子很小,林潮生基本没怎么使力。
小区院中仅有几位遛狗的老人,四下寂静,滑轮拖在地面的声响尤为清晰,惊动了窝在草丛里打盹的野猫。
经过凉亭、花坛,右手边是四栋五层高的居民楼,墙体的漆色略微氧化,窗扇粘着点点锈迹,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每栋楼一层的住户都附带一方三十平米的小院儿,用铁栅栏沿阳台的宽窄,规矩地围成长方形。占地虽小,但足以放置椅凳,搭建木架,还可以种植少许果蔬花草。
林潮生非常喜欢这样的独立空间,刚路过的这家,围栏上绑着几枚大小不一的葫芦,可爱得很。
陆辰风的目光始终粘着林潮生,对方表情中极细微的变化,都被他尽收眼底。揽着人停在四号楼一单元门口,将门禁卡和钥匙痛快地交给林潮生,陆辰风弯曲食指勾勾他下巴,小声:不用羡慕,咱家也有。
拧开一层左手101户的门,隐约能闻见丝丝缕缕未散尽的木香,陆辰风在家有点香的习惯,以前心水加里曼丹沉香,现在偏爱老山檀。
两室一厅,加上阳台外的小院儿,拢共一百二十平米左右。屋内的装潢与摆设简洁大方,白墙棕木,配色传统,陆辰风拎进来两人的行李,先领着林潮生去卫生间洗手,而后道:这个家我从小住到大,以前我是这里的主人,现在你对它最有发言权。
急于献殷勤地转交主权,林潮生环顾四周,指指空落的客厅,又指向空阔的院子:任我发挥吗?
陆辰风点头,说:随你喜好。
腾出自己的房间留给林潮生住,陆辰风打算搬去父亲的寝室,正准备更换床单被罩,林潮生制止道:不要麻烦,我不介意。
林潮生对居住的环境非常满意,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违和。
盥洗台上的牙具是一次性的,衣柜里的空衣架居多,光秃秃的阳台没有绿植,林潮生洗手时注意到,抬起的水龙头等了两秒后才出水。
陆辰风不常住在这里,林潮生猜测,他应该还有别的住处。
吸顶灯散着柔和的暖光,林潮生把衣服挂进衣柜,状似无意地问:你工作室在哪里啊?
陆辰风如实告知:芳草地写字楼。
林潮生滑开手机屏搜索,方位东二环,地处朝阳区,如果没记错,他在下高速前看了一眼道旁的路标,上面显示的是海淀区北五环。
他又问:你住这儿的话,平时上班不远吗?
陆辰风回答:我开车。
北京的早晚高峰我可是体会过的。一个极其看重工作的人,林潮生清楚时间对于陆辰风而言有多重要,他展平自己的羽绒服,开车还没坐地铁快呢。
我不是朝九晚五。陆辰风斜倚门框,盯着林潮生收拾忙活,上下班可以错开拥堵的时候。
紧接着打断林潮生即将脱口的话,陆辰风端起胳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确实不常住这里。
这是我父亲的房子。陆辰风坦白,五年前我在万国城买了套房,离我工作的地方很近。
林潮生的医药费,重开工作室和进货的本钱,两个人的生活开销,每一笔都不是小数目。陆辰风在返程途中已经计划妥当,他打算卖掉城里的新房。
这个决定没必要让林潮生知晓,怎料这人的心思太过缜密,连一晚上都没能瞒住。
林潮生察觉到陆辰风的意图,心情复杂地掩上衣柜门:我的存款应该够我的手术费。
陆辰风道:我重新做生意也需要用钱。
林潮生皱眉:我可以转卖佳夕。
你这是什么逻辑?陆辰风两步迈到林潮生身前,叹口气说,只许你卖客栈,不许我卖房子?
佳夕只有一个,那里现在可不仅仅有你父母的回忆。陆辰风严肃沉声,况且,我们又不是没地方住,城里闹哄哄的,比不上郊区安静,对你的身体也好。
林潮生憋屈地嗫嚅:可是
陆辰风无奈将林潮生搂住,用拥抱去堵他的嘴:第一天回家,眉头就皱得这么紧,弄的我好有挫败感啊。
当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开始拼了命地为对方考虑时,感情已经在体内走得很深了。
林潮生,我很知足。陆辰风轻拍他后背,隔着衣料也不影响体温的传递,只要一想到能为你做些事情,我真的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