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陆西烛,这琉仙宫似乎都变得寂寞孤冷起来,所有人循规蹈矩、小心翼翼地,再没了能让他开怀留恋的灿烂笑容。
而只要陆西烛在,即使自己没有去见他,也能透过重重墙壁听见他清朗的声音,心中便升起一阵愉悦,万般烦恼都消散不见。
如果不是身份太低
洛斯年捏紧手中的子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许久,他才睁开眼,小心翼翼地把子衿收好,看着外面明亮的日光,眼中闪过柔和的温柔。
西烛开朗大度,就算生他的气,只要哄一哄便好。
洛斯年已经期待起见面时候的场景了,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他是真的体会到这种滋味了。
西烛说的一点都没错,这滋味真的苦涩极了。
你说什么?!
陆西烛好不容易炼好的百露枫全炸了,被喷了一身亮闪闪的他呆呆地看着脸色凝重的洛以渐,只觉得仙尊大概是脑袋进水了。
洛以渐同样眉头紧锁,一颗心仿佛悬在了嗓子眼,怎么都不得安宁。
他的舌尖蔓延出一股酸涩,像是吃了黄连般苦得难受,又像是吃了颗梅子般酸得发慌。
他看着凝神思索的陆西烛,明亮的眼波慢慢转暗,像是落下了太阳的海面,逐渐被冷而广袤的黑暗所淹没。
任何人,都不要妄想把陆西烛从他身边带走,因为他会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轻敛眉眼,不让陆西烛看见自己眼中的暗色,轻轻地问:洛斯年已经来了,就在城门外等着你,西烛
陆西烛不耐烦地冷哼一声,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一边用水洗了洗手。
我这就去把他打发走。
洛以渐无奈地拦住他,看着他身上穿的简单蓝袍,外面还罩了一层炼器用的白色布衫,因为灰尘厚重而显得脏兮兮的,甚至有些边边角角还被溅出的火星烫烂了。
你不换身衣服吗?
陆西烛随意擦了擦脸上的汗,不是很在意地说:见洛斯年换什么衣服,又不是见你,太给他脸了。
洛以渐心口猛地一跳,像是被人灌了杯蜜糖,甜得根本控制不住嘴角的弧度。他微微侧脸,掩饰地想要降下脸上的温度,但耳朵却还是悄悄地红了。
调整好情绪,他才轻轻地按住陆西烛的肩,柔声道:可是,我想你盛装打扮去见他,让他知道你在这里过得很好,比任何地方都好。
陆西烛眨了眨眼,眉梢都跳跃出愉悦,他知道洛以渐是为了给他撑场面。
至于那小小的私心
他笑得眉眼弯弯。
好,那就都听你安排。
东方城背靠擎天山,面朝露水河,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作为边陲要塞自然不错,但作为生存享乐之地便远比不上仙山。更何况这附近还有临近三族的混沌之地,无人管辖,混乱危险。
洛斯年越想便越觉得要尽快把陆西烛带走,免得多受苦。
看着禁闭的城门,他的胸口染上烦躁,只觉得洛以渐定是从中作梗,不愿放小白莲走。
他目光阴狠地看向沙漏,这是他的忍耐限度,一旦沙漏漏完若是还不见人,就会采用强硬手段。
一阵紫光,城门终于开了。
洛斯年忍不住下了青藤巨虎,迫不及待地上前两步,目光满是期待地看向走出来的人。
是西烛!
然而跟他想的却完全不一样
先走出来的两排是穿着白色轻纱的仙娥,手提青灯,姿态翩跹。她们婷婷袅袅地站在两旁,恭敬地低着头。
后面便是青龙仙驾,高坐于其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陆西烛。
只见陆西烛黑亮的长发全部高高束起,头戴九珠青龙冕,身穿黑色千珍锦缎,端坐于其上。
在他身后还跟着浩浩荡荡的仙兵仙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洛以渐。
陆西烛也很无语,他默默挺直脊背,不让自己堕了风范。
他是真的没想到洛以渐给他安排了这么大的阵势,看着对面人的目瞪口呆,同样心有戚戚焉。
没想到啊,洛以渐也有做昏君的潜质!
洛斯年刚开始看见日思夜想之人还是心中欢喜,然而看着他那身装扮,他的心却仿佛被千斤石压住,憋闷地透不过气来。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却知道那龙冕,是他的父亲送给她们三兄弟的成年礼,其贵重之意绝非寻常。
他的金龙冕,别说是身份低微的陆西烛,就算是雪暮云也没有戴过,洛以渐却
明明风不大,可他却突然觉得胸口里有些空荡。看着一脸笑意走过来仅是拱了拱手的陆西烛,恍惚中,他仿佛失去了什么珍贵之物。
陆西烛见这里人多眼杂,说话多有不便,最主要的是他肯定会说出让洛斯年下不了台的话,便轻拢衣袖,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滩。
陛下,不如我们到那里谈。
洛斯年静静地看着那张多了许多疏冷和客气的笑脸,双脚仿佛是被冰冻住,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陆西烛却没耐心等他,直接大步从他身边而过,飘摇的衣袖带着独属于他的淡淡香气,宛如一个五彩缤纷却虚幻的梦。
洛斯年几乎没看过陆西烛的背影,更多的是将自己的背影留给他。直到此时,他才发现陆西烛的背影竟是如此的冰冷而决绝。
他僵硬地跟了上去,不断地在心里否定:不可能的,西烛那么爱他,甚至连命都可以为了他豁出去,又怎么可能转身便投入洛以渐的怀抱。
他们才认识短短一个月,哪里比得上他们的朝朝暮暮!
陆西烛十分客套地开场:恭迎仙尊大驾,不知仙尊找我究竟何事?
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亮,如同这清清河水,一眼便能够望到底。可洛斯年看着却觉得太清澈了,以致于他看得太清而无法再继续欺骗自己。
那双眼,淡漠的没有一丝对他的情谊。
洛斯年攥紧拳头,最初的反应是麻木,似是根本就看不清读不懂他的表情,后来便如同一个被冻僵的人在现实的火边慢慢缓过来劲儿,每一寸皮肤都刺痛无比。
他沙哑着嗓子,再没有了曾经的高高在上,甚至有些卑微地说:何必问如此诛心的问题?我来这里的意图你最是明白不过了。
陆西烛冷笑一声,锋利的眉眼透过那珠帘仿佛能够割伤洛斯年的皮肤。
洛斯年第一次发现,柔和如陆西烛竟也会有这样尖锐的时候。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是陛下亲手将我送给了二殿下,现在在这里装模作样又是为何?
这句话像是呼啸而来的利箭刺入了洛斯年的胸膛,疼得让他忍不住佝偻了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