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过一夜的功夫,就什么都变了呢?
她攥紧了手。
风儿悠悠,乌云沉沉。褚沐柒抱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出声安慰。
回家。卫风吟轻轻推开她。
此时还不是悲伤的时候,她还什么都没见到呢。
卫府,还有一堆子事等着她。
好,回家。
褚沐柒半搂着她,将她瞧着,心中微痛。回家这两个字,此时对她来说,又该是多么的痛苦和残酷。
可她静肃了脸,眸中一片清许的坚毅。
她是卫家的将军,怎能在此时倒下!
青石路上,马车疾驰。天气尽管低沉着,阴风阵阵怒号,呼啸着将车帘席卷而起,在空中翻飞激荡。
大禄一百五十七年,六月初。
在这夏日的开头,大禄发生了一件举国皆悲的大事。
镇国大将军卫峥嵘,薨。
将军府。
忠叔,都已准备妥当,如今
卫忠沉着脸望着面前已经布置好的灵堂。厚重的棺木仍敞开着,里面躺着他跟随了一辈子的主人。
一张青中泛白的脸,被打理过穿戴整齐的衣物。微微闭阖的眼,安静地,失了眉宇间征伐的锐气。
就这样平稳地躺着,胸口再也见不到那微弱的起伏。
布置好了,便安心等着小将军回来吧。
此时卫风吟不在,他们便要替她将这里打理好了,再不能给她添乱。
府中人各自忙碌着,一辆疾驰的马车在卫府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一个雪白的身影,甫一落地,便马不停蹄地,朝府里奔去。
府中下人见到她,均是哽咽,低泣着唤道,小将军
她却无暇理会。
待到得一处挂了显眼白色丧幡的屋子,那雪白的身影一顿,慢下来,一步一步,移至那厅堂中。
看着中央摆放的棺椁,紧绷着的脸忽而缩得更紧,注视着,上前两步,又慢慢松缓了,变得轻柔。
父亲爹她低声唤着。
棺木中,那张平日里总是威严的脸,此时安静了,看着柔缓许多。脸上泛着虚弱的白,不再费心掩饰,彻底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她伸出手,似想触碰。却又缓缓顿住,不愿再扰了棺中人的安宁。
小将军
一声轻喊,恍然似惊醒了那人儿一般。她静静移开眼,缓声道,我没事,谢过忠叔。
她收回手,接过一旁递过来的麻衣孝服,往身上一披。纤纤弱质,却更显柔韧不拔。
从此以后,卫府的主人,便只有她了。
她肃穆着脸,走到灵前稳稳跪下。漠然开口
忠叔,报丧吧
一语轻出,四方闻动。此后几日,前来吊唁之人不可胜数。或真心悲痛,或惺惺假意。卫风吟皆漠着一张脸,一一受了。
皇帝本欲昭告天下的檄文匆匆改过,变成一片沉痛哀悼的讣告;太后也曾派人来慰问,悲痛中,卫风吟再不曾给过好脸色,淡淡冷笑,便当敷衍过。
秦晏再一次因为丧事来到卫府,上一次,还是十余年前,卫夫人离世之时。他看着堂中跪得挺立的单薄身影,万分感慨。
怎这世间的磨难,便都让这样一名女子受着了呢?
他上过香,慰问几句,便在卫风吟周全却又淡漠的礼节中告了辞。
踏至门前,蓦然回首一望,那披麻戴孝的单薄身影,除却惯来的清冷愈发凝实,一双本是清凌的眼眸,却渐渐侵蚀蔓延开让人叹惋的沉寂。
上天不公,红颜命舛!
他叹息一声,抬脚迈出,头也不回地离去。
卫府的丧事办了七天。
在第四天时,褚沐柒唤人多置了一只蒲团,轻轻跪在了卫风吟身侧。
感受到身旁隔空传来的温热,卫风吟清寂的眼眸动了动,没有看她。
风吟,用些饭吧这般,身子恐受不住
褚沐柒担忧地望着她。近几日,她是越发的消瘦了。衣服穿在身上,空空荡荡的,风一吹,竟似挂不住了一般,飘摇鼓动,仿佛要将她带上天去,回了那仙宫,再不回来。
清瘦的脸颊微动,她开了口,你我尚未成婚,你跪于此处,却是于礼不合
她望着前方灵位,不曾回头。褚沐柒却心中微恸,说道,无妨,我与你已是定亲,我便陪你一道,也是应该
话尚未完,却见那消减的人儿摇了摇头,不必,此事再议,尚无定数,你此时拜过,便自行离去吧。
褚沐柒皱紧了眉,心下微突,直觉她话中有话。欲要问个清楚,却思及她此时必然心中沉痛,不好于此事上纠缠,只能暂时按捺下来。
她眸色坚定,一眼也未曾瞧过褚沐柒。灵堂肃静,褚沐柒瞧了她许久,摸不清她在想什么。只得郑重拜过后,起了身。
站在她身后几步外的灵堂,褚沐柒一直将那身影细细地瞧着。叫人备了饭食,随时等候。
她已是几日粒米未进,只少许抿过几口清水,便一直直挺挺跪在那儿。她自己看不着,本就泛白的脸上,此时已有些发青。全然凭着一股沉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了下去。
这般,如何撑得住?
她那一番似是而非的话,褚沐柒不知她是否发现了什么。只是一想到她话中隐含拒绝之意,心中便吊着线一般忐忑。
静静跪着,卫风吟脑中一遍遍回想父亲在世时的画面,褚沐柒每每刻意的聚了他们在一块儿,有意无意让她与父亲多多亲近。
还有提亲前夕,她曾拉了自己跪在父亲面前,言之凿凿,会对自己千疼万宠,让父亲安心将自己交给她。
如今想来,却像是
她静静望着前方,恍恍惚惚,眼前似有了重影,身子软软地,似踩在云端。
风吟
那披着麻衣的身影跪在蒲团上,没了主心骨似的晃悠两下,乳燕一般就要往后坠去。悠悠然,落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风吟你累了,需要休息。